在到达胡家之前,傅家宝一路都在絮叨他的姥姥对他有多好,小时候有多疼爱他。只是他那负心汉老爹辜负了他娘,得罪了胡家一大家子人,所以这些年两家都没什么往来。
林善舞就问他,“连你成亲那阵也不肯来?”
傅家宝当时便摇头,说他姥姥四月廿四生辰,两家许多年没有往来,去年他为了成亲,没有跑来给他姥姥祝寿,今年是姥姥七十岁的大寿,决不能错过。
此刻两人站在胡家大门前,看着这粉墙朱户,林善舞才发现,原来傅家宝的母亲出身也不低,傅家是乐平县首富,但胡家的门第瞧着也不差,两家是门当户对的,只是不知道当年傅老爷是怎么将外室和私生子的事儿瞒得密不透风。
当年傅家宝生母去世,葬礼上胡家人肯定是去了的,说不准因为怜惜年幼失恃的傅家宝,还在乐平县逗留了一段时间,然后……就见到了辛氏和傅周。想也知道胡家人该有多气愤,两家人就此生了嫌隙也是寻常。
林善舞接过傅家宝递过来的匣子捧在手里,两人便一起被胡家的下人迎了进去。
胡家住的是个四进宅子,看起来大,但因着人多,住起来倒远不如傅家宽敞。
这几日因着要给胡老夫人贺寿,宅子里上上下下除尘洒扫,连花草也重新修整了一遍,瞧着无一处不鲜亮。
林善舞和傅家宝从垂花门进去,穿过回廊后就到了正堂。
此刻胡家正堂当中已经聚了一群人,林善舞一眼瞧过去都觉得眼晕,只因这正堂里人实在太多了。
只见正堂中男女分左右坐着,左边年约四十的妇人,右边相对坐着两名年过不惑的中年男子,这应该就是傅家宝口中的两位舅舅和舅妈。他们身后各站着好几个年轻男女,都衣着鲜亮目露好奇,应当是他们的子女,而正中主位上,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妇人正歪坐着,一见到他们来了,立刻坐直身体,甚至颤巍巍地想要亲自站起身迎接,“宝儿,我的乖孙,你可算来了……”
傅家宝见状立刻迎上去,面上也露出真心的笑容,言谈举止间明显对这位老人十分亲近尊重。他先正堂中诸人介绍了林善舞的身份。
“姥姥,大舅二舅,两位舅妈,这是我娘子林氏。”又同林善舞介绍这满屋子表兄弟姐妹的身份。
胡家人丁兴旺,老夫人膝下两子又各自生养了四五个儿女,这些儿女有不少已经成婚了的,此时夫婿媳妇一起站在这里,便显得这正堂有些挤了,更别提还有几个端茶倒水的丫鬟在。
“眼看着家宝都长这么大了,还娶了媳妇,要是妹妹还活着……”胡家二爷话说一半就被大爷瞪了一眼,他立刻顿住,不再说下去,正堂中原本热烈的气氛也因此变得有些僵硬。
倒是老夫人,似乎早就从丧女的悲痛中走了出来,听了这话,她微微一叹,倒没显出伤怀来,只是一双即使年迈也显得十分精明的眼睛,一直往林善舞身上打量,面上神情不喜不怒,但任谁都瞧得出,她对这个外孙媳妇并不很满意。
傅家宝当然也看出来了,他没说什么,只是对林善舞道:“娘子,快将你给姥姥贺寿的礼物拿出来。”
林善舞依言将手里一直拿着的盒子递了上去。
胡老夫人目光微微一动,接着就见外孙媳妇打开了匣子递了上前。
这匣子是傅家宝早就准备好的,林善舞也不晓得里头是什么东西,此刻趁着打开,顺便往里头瞟了一眼,原以为会是什么寿桃或者珍珠之类,谁料打开一瞧,里头竟然摆着一对雕刻得栩栩如生的木人。
这对木人是一对老年夫妻的样子,都拄着拐杖,妻子一手举着趴着爬虫的叶子给丈夫看,那丈夫姿态滑稽地歪着头,一脸受到惊吓的模样。神态灵动,极重细节,一眼看过去不似雕刻出来的,反倒像是真人套了个木头壳子。
见到这对木人,老太太神情一怔,下意识抬手去接那匣子。
林善舞见老夫人整个身子都往前倾险些栽倒,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步伸手扶住她,另一只手里还捧着那匣子。
老人却看也没看林善舞,而是伸手探进了匣子内,将那对木人取了出来,怔怔地盯着那对木人,老人的眼眶渐渐湿润了,过了良久,才对林善舞道:“你是个好孩子哟,宝儿娶了你是他的福分。”
这方才还对着林善舞不冷不淡的老太太,转眼间就拉着林善舞亲亲热热地说话,仅仅是因为看了那对木人!
见此,正堂中诸人看向傅家宝的目光都有些佩服,一名青年凑到傅家宝身边说道:“还是你有法子,这么快就哄得老太太对你娘子另眼相看。”
虽然没见过,但老太太自从知道这媳妇是傅老爷给傅家宝定下来的后,就一直不喜欢她,这次听说傅家宝将媳妇带了过来,还有些不快,没想到这么快就对人另眼相看了,果然还是傅家宝有招。
傅家宝听了这话,又见老太太和他娘子果然相处得好,自然得意,可是没一会儿,他想起来几日后娘子就要与他分开,他眉眼间的神采就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