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可以感同身受,那想必会不会意外,此时我脑海里最鲜明的念头,是想走到营地陷坑面前,往里面跳一回。
也就是这几分钟的功夫,随着宵禁的正式开启,营地里迅速回归了常态的安静中。
出来抽烟的大厨伙计被我们留下了。他原本脸上还满是一种和隔壁队兄弟们半夜联谊摸鱼的兴奋新奇,但被我们十来个伙计包围在其中一言不发,笑容就越来越僵硬,终于变成了一种隐约的惶恐。
我捂着脸,拿着刚“缴获”的热毛巾按在鼻子上。
鼻血恢复得很快,身边热气呲了一下,是临时搭起来的一个烧烤架子。
想必如果有人经过,并且能神志清明地发现我们的异常,一定会感到很强烈的黑色幽默。
因为一群泥中祟,正在满脸奸邪怪诞地打劫后厨,把其中一个帐篷里的炊具一样一样摆出来,跟摆盘一样排了一圈。
那厨子伙计哭丧着脸,完全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以为营地里终于有人抗不住疯了,要饱餐一顿就此反了严二掌柜他丫的。
我是真的很好奇,他现在眼中的我们到底如何,他又被哪种自圆其说的东西蒙昧了意志,即使如此疑惑惊疑,居然还没有发现我们是异类。
我更想知道的是,如果我们不把东西还回去,营地里其他人醒来后,碰见如此异常地景象,会怎么样看待我们。
这个念头其实相当疯狂和不负责任,因为泥中祟也许是需要努力掩藏自己,再去代替什么,又或者完成某一刻陷坑“母体”给予的指令。
像这样暴露,也许只会让我们顷刻间加速异化畸变,最终将我们的理智蒸发挥霍掉。
想到那些被发现的泥中祟尸体数量之多,个中隐藏的意味多少就变成了刺目的死亡预告。
但此时,随着烤肉呲一声响动,食物的热气和香味扩散,我们所有人都没有提起这些忧患,都在专心而沉默地吃着热食。
那大厨伙计脸上发白,腿完全是软的,但又不敢怠慢,就埋头给我们继续搞宵夜,脸上的疑问俨然从怀疑我们变成了对自己的费解。
我开了瓶矿泉水,喝了一口,看了眼时间,发现转眼又过去了半个小时。
夜晚的时间唯有在此刻突飞猛进,过得十分快速,又完全凝固,好像黄昏时所有人满怀信心整理装备要下地的景象还在眼前。
但下地那漫长麻木的三个多小时带来的梦魇还没有消散,夜晚的短暂就已经摆到了我们面前,变成了对下一个夜晚将会到来的恐惧。
这一晚上没有任何喘息,我看到所有同行伙计眼里,压力和绝望油然而生。
再看严二掌柜,还有神色依然有些神经质的野猫,我一瞬间引发的那些可怖联想和明悟就压住了。
我没有办法把这些直接说出来。
我无法承担一个黑暗猜疑链掀开后可能引发的后果,更不想这么快让大家思考,作为泥中祟对营地里其他人的态度和立场。
至少现在,宁可使唤大家做些毫无收益的荒唐事,我也绝不能把事态恶化到,让哪个伙计首先提出来要混入营地中取代什么。
不管怎么样,第一个“泥中祟”的自我认知不能这么快出现在我们这群“人”里面。
正在这想着,鼻子又是一热,我没有防备,就感到一道蜿蜒的热意沿着下巴滑落到我拿着的肉串上,顿时一阵反胃。
前不久被大厨邀请,意动后神态古怪的那个伙计,一直在埋头吃着,此时霍然抬起头来,直勾勾看着我。
他露出有些发白的牙齿,就说,“顾问,你病了。我们去队医那里看看吧。”声音和神色无法形容,那种僵硬非人的微笑几乎是妖气冲天的,“这是我们自己的营地,没有什么客气的吧?”
这句话的怪异语气让离他最近的大厨伙计几乎是一下子瑟缩了一下,往后就退。
厨子这一退,整个队伍里所有人就一动,全都猛然看着他。
我自己也没有例外,随着厨子脸上的惧意和怀疑,我立刻感到一种强烈的冲动带着扭曲的情绪一下子充满了我的胸膛,让我难以抑制地死死盯着他看。
我知道,如果这时候,他像当初的严二掌柜一样从噩梦中惊醒,却又没有掩饰好选择揭露,我和其他人会不顾一切让他重新“认同”我们是同类,是营地里普通的一员。
这种手段里,甚至包括让他永远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