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奋的情绪在殿内迅速扩散,佛像适时地又发出“咚咚咚咚咚!”之声,如急促的鼓点一般鼓励着人们的猜想,善男信女们也顾不得地砖冷硬,齐刷刷跪了一地,争相扣头:“我佛慈悲!我佛慈悲!”
那妇人在短暂的迷茫后,立即欣然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她离得最近,当即双膝代步,跪着爬到佛龛前:“救救我儿吧!”
人在绝望时抓到的一丝渺茫希望往往能催生最大的勇气,这妇人全然忘了对神佛的敬畏,使出衙门口撒泼喊冤的架势,一把抱住佛像盘坐着的两条圣腿,磕头磕得震天响,生怕佛祖耍赖跑了。
忽听得“哗啦”的一声,佛像的肋下竟兀自破开,伸出两只通体幽蓝的手臂来!
千手佛造型繁复,从头顶到腰侧足足塑了二十来条手臂,在佛的背后如莲花般绽放,这两条幽蓝手臂就混在这一片金灿灿的佛手之间,伸着异常尖锐的指甲在空气中漫无章法地乱挥,显得分外诡异。
殿内众人俱是一惊,一时拿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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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接下来该接着顶礼膜拜还是夺路而逃。唯有那半赖着佛像的妇人仍深信不疑,向前一扑,想要接着哭诉自己一腔苦楚。
那两条手臂感知到活人气息,略一迟滞,随后忽地癫狂起来,似乎急切地想抓住什么,又似乎想逃脱佛像的禁锢。
佛像外层虽是气派的镀金,骨子里却是个自身难保的泥胚,哪禁得起这番折腾,只听一声巨响,佛像竟从头部爆开,面相温厚的佛头顷刻炸成碎片撒了一地。
众人猝不及防挨了个劈头盖脸,再要定睛看时,却见一个身影取而代之蹲在佛像肩头,竟是一个披头散发、青面獠牙的“人”!
说它是人,只因身量体型还勉强看得出成年男性的轮廓来,但它的样子可实在算不上是个人类。
它头发、肌肤都呈现诡异的幽蓝色,半透明的皮层下泛着点点荧光,面目腐烂到狰狞可怖、已看不出原本相貌,四肢以一种动物的姿态攀着只剩半截的佛像,喉咙里不停发出嘶哑到不似人类的低吼“咯咯咯……”。
那东西呆滞失神的双目向四周一扫,忽然毫无征兆地扑将下来,将惊诧到失语的妇人一把按在地上,一手抓住她头颅,张开血盆大口向温热的喉管咬去。
这一系列变故疾如闪电,直到殷红的血柱直直喷上雕梁画栋,众人方从诧异中醒悟,恐慌如平地一声惊雷般爆发开来,一时尖叫声此起彼伏,人们发疯似的往殿外涌去。
而那人型怪物也不留恋猎物,一击得手又迅速跃起攻向人群,顷刻间已有三五人遭了难。
人群慌乱推搡着,到处都溅满了血迹,那怪物速度极快且动作敏捷,在佛堂内肆无忌惮地捕杀,没有人注意到那个最先被咬的妇人。
她瘦削的身躯孤零零地躺在血泊中,眼睛里属于生的光芒迅速散去。
粘稠血液沿着地砖的宝相花纹蔓延,倒映出殿内人们仓皇逃命的身影,真奇妙啊,这一刻,她竟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再也不用苟延残喘着活了,再也不用伺候病儿和老父,无穷无尽的家务和穷凶极恶的债主,都不用再面对了,甚至是现在,她都可以闲适地躺在这里,看这群人像丧家犬一样可笑地抱头鼠窜,真可怜啊,好想去逗逗他们……
这个念头一起,她下意识地想站起来,或者说是某种力量在牵引着她站起来,她看到自己双手撑在地上,那手已经从指尖开始幽幽泛蓝,沾满血的头发黏糊糊地垂在眼前,但沾了血的头发为什么也是蓝色的?
她想拉个人问一问,张开嘴却只能发出一串沙哑的“咯咯咯……”
喉咙仿佛不是自己的,她感到空前的口渴,急需新鲜温热的液体润润嗓子,这股不可抗的欲望驱动着她,不能再等了!
她手脚并用迅速蹿到大殿门口,向着一个个对她来说极具诱惑力的活人张嘴咬去。
她身后,几个刚被那怪物攻击过的人也依次摇晃着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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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浔终于惜别了他的杏树佳人,来到弘悲独住的厢房,见里面没人,也不见外,往外间不紧不慢地一坐,自己沏了壶茶。
他其实一进门就看见那件赠物了,但他偏要先泡壶茶。
他一面品着禅院新茶,打量起桌案上的东西,那是一柄通体乌黑的长剑,静静地躺在黄桃木剑架上,剑鞘古朴稚拙,不加任何修饰,连打磨都粗糙敷衍,打眼看去平平无奇。
上一回来找弘悲时,这东西还不在这里。
段浔将剑掂在手中,待要拔出才发现外面那一层坑坑洼洼的乌铁并不是剑鞘,却是剑的本体。
这居然是一把未开刃的无锋剑。
段浔握着剑前后观察了一通,莫名有些好笑。
佛门慈悲为怀,平日看家护院的武器也不过棍棒,这是要劝诫他使一手仁义剑、兵不血刃的节奏?段浔笑着摇摇头,他一个行走江湖的,什么危险的境地没去浪过,老和尚的劝诫他意会意会就得了,真听了他的指不定哪天把自己折进去。
住持的厢房坐落在广慈寺的后院,所以当正殿的骚乱声隔着枇杷黄的院墙远远传来时,已经是袭击发生片刻之后了。
广慈寺虽然人流不绝,但一向秩序井然,段浔心下奇怪,刚要开门一探究竟,伸出去的手却堪堪悬停在门前。
那几乎是一刹那的反应,他属于野兽的直觉蓦地汗毛倒竖,不等大脑思考,身体已经毫不犹豫地向后闪躲开去。
下一个瞬间,门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外面打得稀巴烂,弘悲大师站在门后,他半边僧袍被血浸透,眼圈嘴唇俱呈乌蓝色,遒劲枯瘦的双手张着十个幽蓝的指甲,朝段浔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