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绒只是烧她的火,风箱一下长、一下短地拉送,说:
“我盼不得这个家好呢,可我有什么办法?我爹留下的这份家当,总不能被踢腾光呀?我不怪你,只当是我当日瞎了眼窝。”
水还未烧开,鸡就跑进来,跳到灶台上,案板上,炕头上,麦绒拿起一个劈柴打过去,鸡扑棱棱地从门里飞出去了,猪却在圈里一声紧一声哼哼起来。麦绒就将鸡蛋打在锅里,提猪食桶去猪圈,灶火口的火溜下来,引着了灶下的软柴。回回踏灭了火,接过孩子,说:
“唉,你这日子倒怎地过呀!”
麦绒坐在猪圈墙上,眼泪也滴了下来,拿起搅食棍使劲地在猪头上打。
二水便说:
“回回哥,这屋里不能没个外头人啊,你怎么不给麦绒再撺掇一个呢?”
回回看出了他的意思,就说:
“麦绒不是有禾禾吗?”
“那浪子是过日子的人手?”
“你别操那份闲心,禾禾能把狗肉给买回来,他心里早回头了。你说这话,可别让禾禾知道了,抡你的拳头!”
“我说什么来?我什么也没说呢!”
荷包蛋端上来,回回一碗两颗,二水也一碗两颗。回回问二水磨子凿了几晌了,二水支支吾吾说是三晌了,回回黑了脸。
“你是来磨洋工的?吃了鸡蛋你走吧,磨提我来安。”
二水红了脸,捞着鸡蛋吃了,泼了汤水,自个就下山走了。回回对麦绒说:
“谁叫你请他,你不会喊我一声吗?那是老光棍了,没看出那肚里的下水不正吗?”
“我怎么去叫你,我不愿意再见到禾禾。”
“今日我就为这事来的。禾禾住在我那儿,我们一天三晌数说,他心是回转了,我看你们还是再合一起的好。”
“回回哥,我日子是不如人,我爹在世的时候,托你给我们作的媒,我现在也只有找你。你看哪儿有合适的,你就找一个,人材瞎好没说的,只要本分,安心务庄稼过日子。”
“我看还是禾禾。你再想想。毕竟过了一场,又有了孩子,只要他浪子回过头,倒比别人强得多。”
麦绒抱着孩子,靠在灶火口的墙上一动不动,末了就摇起头,眼泪又无声地流了出来。
回回看着这个样子,心里也不好受起来,恨禾禾害了这女人。鸡窝洼里,麦绒是一副好人材,性情又软和,又能生养儿子,却这么苦命,真是替她凄惶。当下鼻子显得更红了。
“家里有什么事,你就给我说。禾禾的事你再想想。好好照看住孩子,孩子病好些了吗?”
“打了几针柴胡,烧有些退了,夜里还是愣哭。”
“这怕是遇上夜哭郎了!我给你写一张夜哭郎表,你贴在镇上桥头的树上,或许就会安宁了呢。”
当下找出一张旧报纸,麦绒翻出禾禾当年从部队上拿回的一支铅笔,回回写了表:
天皇皇,地皇皇,
我家有个夜哭郎、
过路君子念一遍,
一觉睡到大天亮。
写好了,回回走出门,麦绒让把那狗肉带回去,回回虎着脸让留下。走过猪圈,眼猪圈里粪淤得很深,直拥了猪的前腿,便跳下去用锨出了一阵,感动得麦绒心里说:唉,烟峰姐活该有福,不会生养孩子却有这么好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