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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身边等候许久的玩伴,露出一个羞怯而充满歉意的微笑。
初中的暑假刚刚开始,麦睿还沉浸在再也不用面对学校的窃喜中。平心而论他不是一个出色的好学生,不管是严重偏科的成绩还是阴郁沉闷的性格,都注定他在学校里会成为“边缘型”的那一类。
优秀的学生各有各的优秀,边缘型的学生也各有各的特点,麦睿同时又是边缘型中最不显眼的那一类,勉强趴在“不至于被同学欺负”的及格线上,可能是因为他看上去已经够惨了,提不起他人关于“再踩一脚”的兴趣。
没人想去欺负他,也没人愿意当他朋友,被无视,被透明化,这就是麦睿在学校里的状态。
但是他唯一的朋友,又是另一回事。
严格说起来,他们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朋友,而是从网友开始的交际。
电脑帮助不擅长沟通的人学会如何联系世界,麦睿谈不上多么喜欢网络,只是他比较幸运,初一时他第一次进入网络聊天室,就认识了这个年龄与他差不多的朋友。互联网刚开始的时候,人们还比较单纯,等到麦睿上了初二的时候,网络上已经充满各种妖魔鬼怪了。
麦睿是个不起眼的男孩,他的朋友却是个充满魅力的好学生,当然,这个“好”是指优异的学习成绩。
他们开始聊天的时候,麦睿甚至无法相信对方的年龄和他差不多。在网上聊天时的朋友经常让麦睿想起自己的语文老师,上课的时候,这语文老师坐在那里,端着一杯茶,时而抿几口,然后从容地侃侃而谈,说出一大堆能让处于叛逆期的中学生都不得不服的所见所闻和亲身经历。
当然,走进现实之后,麦睿发现朋友的脾气并没有那么沉稳,可能是被年龄所局限,朋友的性格里更多有种自傲或者说自负的成分在,但是那有什么关系?无论是从学习成绩还是家庭背景还是自身素质来说,朋友都有自傲和自尊的资本。更何况对于麦睿来说,他就是最好的朋友,这就够了。
“来,给你水。”
一只细白的小手握着矿泉水瓶,冷不丁地举到麦睿面前,男孩吓了一跳,怔怔地看着凑过来的女孩,对方看样子也等了很长时间,垂下来的短发湿漉漉地贴在她的笑脸上,麦睿知道自己应该道歉,但是近距离面对女孩,他的脸忍不住热了起来,竟连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女孩对他的态度习以为常,顺势把矿泉水瓶放在他身边,然后又把一瓶可乐丢给他的朋友,语气立刻变得凶巴巴起来:“给你的,讨厌鬼!”
“我要无糖可乐。”朋友哼了一声,他身上整齐的衣着和麦睿皱巴巴的校服完全不同,是让人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那种休闲装,但他依然毫无顾忌地和麦睿一样坐在石子地上,嫌弃地说:“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笨!”
“你没长腿吗?不会自己去买?”女孩炸毛了。
“我要看着玛丽,怎么走得开?”朋友理直气壮地说。
女孩对着麦睿笑了笑,好像在替朋友道歉一样,然后她对唯一的坏小子进行严肃地指责:“说了让你别叫他‘玛丽’了!”
“我……我,不……”见到好友被人指责,麦睿觉得自己得说两句话了。
“你别说话!我帮你跟他算账。”女孩瞪了他一眼,用眼神埋怨他的不配合。
麦睿闭上嘴,安静地捏着矿泉水瓶。
他们只有暑假的时候才能这么长时间地凑在一起,无论如何,他不想破坏这两个人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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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邀出门前,林婷对着镜子照了又照,失望地想:“我应该不是个美女。”
她成长在单亲家庭中,因为母亲常年不在家,林婷养成了自娱自乐的“好习惯”,最常做的事就是爬树,野泳,钓虾,摸鱼,她的风格和外形也渐渐向简单的方向靠拢,讨厌穿裙子,因为爬树很麻烦,不愿意留长发,因为在水里不方便,于是她给人的印象也定了下来,标准的“假小子”。
小时候觉得这样很酷,可上了初中之后,林婷觉得这种离群变成了一个烦恼,她不爱打扮,不看电视,不知道漫画,也不明白明星的话题意义在哪。如果单是这样,也可以和那些受老师欢迎的好学生们相处,讨教讨教学习经验,但她也不喜欢学习和听老师的话。
她逐渐成了班上的“话题终结者”,不是没人愿意搭理她,而是所有同学都和她无话可聊。
初中之后,林婷想要改变自己的外形,没想到受到母亲的大力反对。
常年不在家的母亲根本对林婷的思想一无所知——她实在太忙了,出差,见客户,和女儿的联络方式就是打钱——没时间做亲子交流,只好通过看那些流行的青春小说来了解“现代女中学生的思想”,结果可想而知。
母亲受了流行的青春小说的荼毒,觉得初中是个很重要的阶段,唯恐林婷遇见谈恋爱、打扮、堕胎等等所谓的“青春期烦恼”,不但严厉禁止她留长发,甚至把她的头发剪成了更难看的学生头。
“我的脸型根本不适合留这个发型!”
“都没剪你怎么知道不适合?”
所有的辩驳都被母亲这一句话堵了回来,林婷哭丧着脸进入理发室,又哭丧着脸从里面走出来。这个发型顶在她的脑袋上果然很难看,难看到理发师剪完后对着镜子反复确认:“你会付钱吧?这可是你自己要剪的。你可不能怪我。”
第二天回到学校里,她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广泛关注,先是同桌惊恐而夸张地大喊:“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你是我们班的吗?”,后是大部分同学“你为什么这么想不开?你的生活遭遇了什么?”的眼神注目,就连老师巡视的时候,都忍不住反复打量了她好几眼,然后带着一脸“我可能是在做噩梦”的表情回到讲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