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按照寿康侯府的家规,郑氏身为继室,的确应该跟着祭奠原配夫人的。只不过当初她才进门时,曾小心翼翼地问过这事,哪知道寿康侯大手一挥,直接表示了拒绝:“不必了,夫人不喜。”
这对已经嫁进来的郑氏而言,“夫人”这两个字听起来,实在刺耳极了。她虽没发作,但这些年来一直把地下那个早就入了土的女人看成死敌。
不去就不去,跟谁稀罕似的,她还觉得晦气呢!
郑氏冷哼一声,扯着嗓子喊道:“人呢?人都死哪去了?还不快去备早膳,我要吃烧鹌鹑!”
“可夫人……”小丫鬟咬着嘴唇,明明不敢又只能壮着胆子小声道,“今日是先夫人的忌日,应该吃素……”
郑氏双目圆睁,仿佛下一刻抬手就要打人了:“她的忌日又不是我的,臭丫头你想听活人还是死人的话?”
何冕一看见自己亲娘这副样子,顿时觉得头疼心烦,早就一溜烟跑回自己房里补觉去了。
何矜困意浓重,但她还是尽量支起耳朵听夏荷唠叨关于何二小姐的亲娘田氏的往事。
无非就是田氏与寿康侯自幼青梅竹马,不管田氏怎么刁钻蛮横不讲理,寿康侯都始终娇惯疼宠着她之类的东西。
并且更难得的是,据说田氏生前最爱红梅,寿康侯在她死后就买了一处地,在山头亲手栽满红梅,把田氏就葬在那里。
何矜不禁慨叹道,老头子能有这份心,也实属不易啊。
正为天妒有情人感伤着,何矜就发觉身下的马车不动了,接着传来寿康侯明显带着些凄凉哀恸的声音:“矜儿,到了,下车。”
这时候才处在早春日,刚度过红梅盛放的隆冬,何矜只能看见到处横斜的枝桠,以及地上落了些星点的艳色花瓣,偶尔有风吹过时,发出来簌簌的声响。
何矜一路跟着寿康侯的脚步,七拐八绕才终于到了山头。她喘息未均,就看见那处修缮得极好的坟,以及刻得清清楚楚的一块墓碑,上书:
“爱妻何田氏浅浅之墓,夫敬立。”
寿康侯伸手那衣袖拂去墓碑的蒙尘,摆了一地的香烛祭品,喊过来何矜道:“矜儿,给你娘磕几个头。”
何矜很有代入感,赶快乖乖照做了。
寿康侯蹲坐在地上,把冥纸一张一张放进火盆里,火焰舔舐得极快,他很多次都来不及续上,看着那堆灰烬苍凉叹道:“你看,我们矜儿十四了,一转眼,你都走了十四年了。”
“浅浅啊,若真有转世来生,你这时候就该筹备着出嫁了吧?”
他的声音极为轻柔,好像戏文里的少年郎在呼唤着邻家的姑娘。
何矜突然心里就很不是滋味,想出声安慰:“爹爹……”
“矜儿啊,你才出世你娘亲就没了,你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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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见过她,你都不知道,她长得极美的。”
这点何矜早认定了这点不容置喙,毕竟从何二小姐跟柔贵妃的颜值来看,田氏怎么说也该是个倾城绝艳的大美人。
寿康侯苦笑一声,拭了把脸接着道:“你不知道,当初我娶你娘亲时,有的是人取笑我只见色起意,看中了她的容颜,但他们懂什么?我跟你娘从小一起长到大,她的脾性我最清楚,是我愿意受着的。”
“说来不怕你气恼,你娘亲身子弱,生了柔儿后一直没养好,是我犯浑不小心,让她又有了你。我本来没想过要你出世的,连不伤她身子的堕胎药我都备好了,但不知怎么竟被她知道了,她疯了一样打我,把药碗砸了,用割腕威胁我,说是伤她腹中孩子,她就死给我看。我没办法……我遍寻了神医想保大小平安,但不想她还是……”
寿康侯渐渐陷入回忆中,说到最后,用广袖捂着脸失声痛哭,哭了半晌重重地咳了几声后,才又能开口说话:“她走以后,我整日失魂落魄坐立不安,不知还能期待什么,该如何了此残生。我偶然遇见郑氏,那一瞬郑氏笑起来很像她,我就把郑氏娶回了家,但郑氏始终不是她,这二人的样貌和脾气分明没有半点相像之处的。我也曾以为我能忘了你娘亲,但我做不到,十多年了都做不到。”
“矜儿,你和柔儿性子不同,你虽骄横任性,但更像她,你在就像她在,故而爹爹一直最宠爱你。矜儿,你想不想嫁人、嫁不嫁得出去都好,我的女儿,怎么娇惯都好,爹爹只怕你嫁错了人,也落得这样的下场……”
何矜想起来原本世界里那个只知道喝酒打牌,跟她妈吵架的亲爸,只觉得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何二小姐嫁倒是没嫁错人,不过她实在太能作死,活活地把自己整没了。
也不知道原书里这个视女如命的老爹,在得知何二小姐的死讯后,是不是直接就疯了。
不过何矜是下定决心不会走这样的老路的,傻狗道人说得对啊,如若还有机会,过个富家千金、高门贵女独自美丽的一生不香吗?
只要谢幸安这个男主大佬能行行好,饶她一条小命。
何矜肿着两个眼泡儿,难得正经、如立重誓道:“矜儿不嫁人了,就留在府里陪着爹爹。”
寿康侯长叹一声站起身来,却双腿一软,趔趄着差点摔倒,还好被何矜一把扶住了,他拍拍何矜的手背道:“无妨,你跟你娘亲说几句话吧,爹爹再去看看几个老友。”
寿康侯挎着个装满香烛纸钱的竹篮,一个人慢悠悠地朝树林掩映处走过去了。
还没等他走到地方,就听见上方传来个懒洋洋的声音,男子打了个哈欠才说着:“侯爷一大早不在府里歇着,是来拜祭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