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灵曜呆呆坐在地上,浑身滚满了泥土,神色癫狂,简直如入魔般狰狞。
“不可能、不可能……”他难以置信地晃着头,可回想当年种种细节,真相却越发令他胆寒。
当年从鬼主手下死里逃生,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命大,可真相竟然是沈怀君为了护下他的性命,甘愿耗费半数修为封印和鬼主,事实上谁都没有把握能以修为封印为主,沈怀君是将整条性命生生献祭出去。
沈怀君想以自己的性命换取他的存活。
“师尊……”高灵曜神色痛苦,环手地抱紧了脑袋,眼眶发红,不多淌留下一道泪痕。
当年的他,根本没有资格成为沈怀君的弟子。
他是庶子,即便母亲身死,主母子嗣稀薄,将他一介庶子记在了名下,但家里人心知肚明,他就是庶子,只能享受低微的待遇。
父亲对外宣称将两个孩子送入清霄门学习,可他明白,他只是朵绿叶,衬托他的嫡子哥哥如何出类拔萃,青年俊秀。
那是他第一次登上清霄门,他穿着并不合身的彩衣,小心翼翼地跪在清霄大殿中央,耳畔传来高座上仙君们的肆意交谈,他胆小,不敢抬头。
他也想拜某位仙君为师、想学习术法,而不是困在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可终究只是妄想,唯有他的嫡子哥哥才能拜得仙君为师,前途无限。
这时,前方忽然走近一位仙君,仙君一袭白衣,腰间系着玲珑玉佩,他不敢抬头,只瞧见那人飘逸的衣摆,闻到一阵沁人心脾的竹香。
那位仙君在他身侧走了个来回,忽然脚步一顿,轻轻蹲下。
“你想不想拜我为师?”仙君偷偷问道。
他飞速地瞄了一眼身侧的哥哥,咽了下口水,郑重地点了点头:“想。”
话音刚落,他手里便被塞进来一块冰冰凉凉的玉佩。
“这是拜师玉佩。”仙君的声音轻柔:“莫要声张,不然我就要收你哥哥为徒了,你拿着这玉佩,晚上来找我。”
他心跳的像兔子一般,紧张又激动:“好。”
傍晚时分,他手持玉佩来到清霄大殿门前,第二天沈怀君携着他的手,沐浴焚香,叩拜清霄众山,他正式成为沈怀君的首徒。
“沈怀君真是瞎了眼,养条狗尚且知道忠心主人,而你竟然转头拜了别人为师。”墨砚寒毫不留情地讥讽。
高灵曜攥紧了拳头,狠狠向下一砸,“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我当初有多难!”
沈怀君当年名望甚高,剑道连灵虚仙尊都惊叹,已有人私下偷偷唤其为“小仙尊”,飞升成尊指日可待,而他自己的修为一日千里,前途大好。
父亲见状心思活动,想将家传传给自己,放弃废物般的嫡子哥哥。
可忽然一夜之间,沈怀君重伤昏迷,连声望也遭受到打击,父亲也因此收回了将家传传给他的想法,他还记得那日嫡子哥哥站在山峰上,洋洋得意。
“高灵曜,你这辈子都是个贱种,这辈子都无法触碰到高家的家族传承。”
“高家家传有飞升仙尊的方法,我、我不甘心!嫡子天赋平平却能得到家族支持,而我则要单打独斗,这辈子也无飞升的指望!”高灵曜冲着虚空高喊着:“我就是不甘心!”
在“不甘心”的愤怒冲击下,他向灵虚仙尊哭诉,说沈怀君教授的功法伤了他的手指,他想拜白笙为师。
即便已过去了两百多年,他还是能清晰地记得那日的情形,那是个闷热潮湿的下午,他双膝跪在冰冷的玉石地板上,首座上的灵虚仙尊白发银眸,面容无悲无喜。
“白笙有意收你为徒,本尊也并不阻拦。”灵虚仙尊冰冷道:“只是,你想好了?”
他俯身,狠狠向下一叩头:“想好了。”
在往后的岁月里,午夜梦回,他再度面对这个问题,回答却犹豫了。
高灵曜声声泣血:“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所以我才为他送去灵药想悔过。”
墨砚寒嘴角浮起一抹讽笑:“施舍灵药吗?当真是在好好弥补呢。”
他转身离开,身影消失在茫茫月色中。
高灵曜颓然倒地。
不知过了多久有小童子急急跑来,看到真君一副被雷劈的表情,先是惊了一瞬,后恭敬道:“白笙仙君有事情同你说,现在请您过去一趟。”
而高灵曜把剑狠狠向前一甩,怒呵道:“叫他滚!”
*
沈怀君坐在灯烛前,浑然不知外面发生了何事,他手里攥着师尊的药瓶,心中在想师尊的劝说。
师尊将他体内的经脉细细探查一番后,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即便服用他老人家的灵药,只能缓解病痛,无法彻底恢复。若想彻底恢复,需找一位修为高深的仙君,双修。
他摇了摇头,道侣之事,三百年来他未曾动过心思,而如今身心已被外人伤得遍体鳞伤,不愿打开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