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浮手握着林承寄来的东西,手指用力得发白,另一手撑着头,却低声笑出来。
跪在地上的老吏头瑟瑟不安,抬头看到这位俊逸郎君眼睛里烈火般燃烧的笑。
韦浮再翻看林承给他写的信:林承要他杀了这个老吏头,指出当年韦兰亭身死的时候,这个老吏头曾当过范阳的县令。有人保这人,林承才一直没杀此人。
而今晏倾在蜀州查乔子寐的案子,相信韦浮看了韦兰亭死前那封信,就能看得出韦兰亭所行之事,是与乔子寐相反的。若是晏倾证明乔子寐无辜,那韦兰亭便会在身死后再次被“鞭尸”一次,受世人指责。
为护韦兰亭名声,韦浮当销毁所有证据。
老吏头颤抖着:“韦府君,您到底在笑什么?宰相大人让我照应您,听您命令行事,可您的命令是什么?”
韦浮抬头打量他。枯槁,苍老,眼睛麻木,后背半躬。这样被生活磨尽生机的人,当年也曾参与害死他娘的阴谋。林承在此事上不会撒谎,因一个小小蝼蚁,不值得宰相撒谎。
可是林承要他杀掉这人,未尝不是一种威胁啊——你若不杀,我就公布你母亲留下的这封信,让世人再次评点你母亲。
舆论是刀,是剑,是锋,是芒。
单单一封没有前因后果的信可以给任何人定罪,上位者肆意操纵而于心无愧,愚民狂欢于正义之时,谁来还韦兰亭一个真正的公道?
韦浮看着老吏头。
他说:“你的宰相,刚下了令,让我杀掉你。”
老吏头一惊,猛地抬头,他要说话,韦浮已经将信纸重重拍于案上,向外高喝一声:“来人,堵住他的嘴!将他押往他的房舍!”
门外的卫士们云涌而至,将老吏头按于身下。老吏头疯狂舞动着手臂要辩解,嘴里却只能发出嗡嗡之声。他被按在地上,无力挣扎,眼睛流出浑浊的泪水,愤恨地向上抬头——
纤尘不沾的云履走到他面前。
韦浮居高临下,漠然无比:“我知道你有话要说,有秘密藏着。你拿着这个秘密跟人交换,才能让自己平安活下来。如今,你也许试图效仿自己先前所为,继续拿此秘密跟我交换,好放你一条生路。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我那老师已经对你起了杀心,我若不杀你,他便会与我失心。我怎能与我老师失心呢?而你藏着的秘密……”
他微微一笑:“如你这般谨慎的人,懂得狡兔三窟,活到此时必然有你的厉害之处。我这便试试掘地三尺,能不能找到你的秘密。”
他下令卫士们拿下此人,浩浩荡荡地出门,将人押去此人屋子要行杀戮行径。卫士们杀气重重,他云淡风轻地跟在后面。
出了门,才走几步,身后林雨若急急推开毡帘:“师兄,天快黑了,你去哪里?”
韦浮收了脸上很淡的杀意,回头对她微笑:“办点差事。”
林雨若似懂非懂:“要等师兄用晚膳吗?”
韦浮:“不必,小师妹自行休息便是。”
他背身而走,身影在晦暗的天幕下被无限拉长,天上的黄昏暗光如同一道无形天堑刺入二人之间。他一往无前地走入越来越暗的天穹下,而林雨若放下帘子。
林雨若想,还是等一等师兄回来用膳吧。其他人不等,她总应当等一等的。
毕竟是她阿爹的学生,毕竟是救她性命的英雄,毕竟是初见那日、宰相府中凉亭中温润如玉的洛阳才子韦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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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世间能将同时发生的事至于同一张图中,我们便能清晰看到如下这般有趣的画面:
蜀州铁像寺中,徐清圆双手合十,祷告晏倾的婚姻幸福;
晏倾紧接着跪下,祝福徐清圆的愿望成真;
韦浮坐于老吏头寒酸的屋子里,一边命卫士打杀这人,一边命卫士掘地三尺,找这人可能藏着的东西。
老吏头痛呼,破口大骂,污言秽语不断,又被卫士堵住嘴。老吏头怕了,艰难匍匐,爬来抱韦浮的腿,求韦浮宽容,又被卫士重新拖回去。这样可怜的老人,连卫士都心生不忍,而韦浮只是淡淡擦了擦脸上溅到的一滴血。
终于,屋子被翻尽,老吏头死于棍棒下,卫士们无措看韦浮。
韦浮下令:“剖尸。从他身体中找。”
卫士们心悸于韦浮的心狠手辣,却更不敢拖延。而他们终于从这人的膝盖找到了一块铁片,也找到了铁片中夹着的有些发霉的纸条。
韦浮慢悠悠打开这个连林承都找不到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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