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阿诚的感觉中,这种时候说起自己的事情,并不是什么值得提倡的行为。现在的阿诚,感觉不到自己有什么不自在的地方,所以,阿诚觉得……阿诚关心将军的情绪就好了,阿诚也只重视这件事而已。阿诚会竭尽全力帮助将军梳理情绪的。”
即使很久没有以水滋润喉咙,即使已经说了很久的话,一旦语气恢复平静,阿诚的声音就依然那么甜润饱满。
每次听着阿诚堪称清甜水润的特色嗓音,黎锦都会产生一种宛若在山林间呼吸新鲜空气般、清爽宁静的印象。
阿诚的舌头与喉咙,真是犹如宝物一般珍贵的存在。
不过,比那更珍贵的东西,果然还是阿诚本人的魂魄、精神与心灵吧?
回过神来的时候黎锦,缓缓地说道:“尽管如此,我还是想听阿诚说你的过去啊。
“我仔细想了想……使得我现在压抑难过的主要原因,不是因为我的过去,而是因为我的现在与将来。
“因为,我认为自己是一个‘朝着未来前进的人’,所以,我倒不是很介意过去发生的事情。
“过去的事情,虽然令我不快,但都已经过去了,也就应该放下了。尽管我不会忘记过去的事情,但我会努力不让过去的事情影响我、成为我的阴影的。
“因此,我现在难过的事情,其实不是过去,而是因为现在与未来。
“在这种情况下,阿诚如果说说你自己的过去的话,我的感觉会舒适、放松一些。不要问我,为什么听到阿诚的过去,就会舒适、放松一些?因为这只是我的感觉而已。”
突如其来的冲动,让黎锦忽然非常想知道阿诚的过去。
这大概是由于,黎锦对两人的未来感到不安的关系吧?
因为太不安了,所以黎锦才想抓住过去的事情,仿佛知道“过去”就可以将“未来”也联系起来一般。
“不是与将军的过去有关吗?”阿诚似乎有些困惑,他轻声说道,“如果不是‘被过去所束缚’的话,将军又为何会突然说起过去的事情呢?”
“因为,我仔细想了想,使得我痛苦无助的,不是过去的不幸,或是突如其来的莫名不安。”黎锦伤感地说道,“我仔细思考之后,发现,让我不安惶惑的,是‘重要的人可能随时会消失’的糟糕感觉。我在过去莫名其妙地失去了母亲,所以我觉得很难过,也难以从阴影中走出来;不过,最终我还是走出来了。而我现在难过的地方,就与过去无关了……”
黎锦所说的,都是对她而言的“实话”。
当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黎锦沉默了下来。
“现在让将军难过的地方,是什么呢?”阿诚当然没有理解黎锦欲言又止的话,但忍不住追问了下去。
“我仍然担心你会消失啊。”黎锦悲哀地说道,“你对我来说,是一个没有‘过去’的、空白的人啊。我对你的认知,全都建立在我们认识的这几年之中而已;换句话说,我不认识存在于这时间之外的你。意识到这一点,让我不时感到痛苦与空虚。”
“为什么将军一定要知道,‘这几年’之外的阿诚呢?”阿诚有些困惑地说道,“与将军相识之前,阿诚的存在,真的那么重要吗?连阿诚自己都不这么认为哦。对阿诚来说,只有和将军相处的这几年,阿诚才是‘活着的人’。过去的阿诚,不是真正的阿诚。而阿诚本人,也无法将过去的‘自己’识别为‘自己’来认识呢。所以,将军就不能,只关心‘存在于与将军相处那段时间的阿诚’吗?”
阿诚的话,让黎锦感到了些许暖意。
但这稀薄的暖意,仍然不足以抚慰她心中的空洞与不安。
“虽然我没有办法强行知道,但我还是想要知道啊。”黎锦忧郁地说道,“在我看来,没有过去的人,就没有现在和未来。人的存在不是凭空出现的,人对自己的认知,是由过去的自己在过去建立起来的。而此时的自己,建立的则是未来的自己。如果阿诚你不告诉我你的过去的话,对我来说,你的身上也没有‘未来’可言。这让我感到不安。我觉得,就是因为我不知道你的过去,所以才会不能完全接受你的‘现在’,如果你告诉了我你的过去的话,我会对你这个人建立起来更坚固、稳定、饱满的认知。那么,我就不会这么不安了。虽然你不愿意的话,我也不可能强迫你说出来,但我还是希望,你能主动说出来吧。”
黎锦就这样说出了长长的一段话。
听起来很抽象,但黎锦相信,阿诚一定能听懂吧。
“阿诚知道了……”阿诚的声音很轻,而且听起来很是压抑,他说道,“将军是真的想听阿诚说过去?”
“是啊,我真的想听。”黎锦说道,“当然,这也只能建立在你愿意说的基础上。如果阿诚实在不愿意说的话,那么就拒绝我,把我追问的事情忘记吧。我大不了忍住,说服自己有些事情就是不知道就是了。”
黎锦的口气,听起来应该很生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