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贺大吼,你们要干什么!
宦官们答,我们是奉命行事。
刘贺只好跟着宦官们去承明殿。
承明殿外,两队全副武装的期门武士(皇帝出行时的御用保镖部队)正开过来,从殿下到门口,沿着台阶依次站位,身着铁甲,手持铁戟。刘贺几乎是行走在金属丛林中。
他希望承明殿的台阶长一点更长一点。但是承明殿大门越来越近。
本来高大空旷的承明殿,今天密密麻麻站了三层人。
最外层是护卫,带兵器的,御前带刀护卫,都站着。一般情况下,承明殿内,除了皇帝亲口说谁谁可以剑履上殿,否则除了皇帝随身带的那把剑,是不可能见到兵器的。今天这里到处都是兵刃,刘贺不傻,他知道这是要发生大事了。
第二层是官员们,霍光杨敞领衔,都坐着,背挺得笔直。
端坐在最里层,最中间的,是身着盛装的上官太后。
刘贺是王爷,见过大场面,但是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
刘贺不自觉已经跪在大殿中央,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跪下了。
尚书令走上前,宣读一份刚刚写好的诏书。
诏书内容和霍光开会时读的那些东西差不多,就是最后多了一句话。
“宗庙重于君,陛下不可以承天序,奉祖宗庙,子万姓,当废!”
诏书读完,需要上官太后表态。
上官太后就说了一个字,“可。”
刘贺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这时候刘贺忽然不害怕了。有时候我们恐惧的不是事情,而是等待事情的发生。
刘贺觉得应该为自己争一争。
刘贺说,“《孝经》上讲,天子如果有一批诤臣,即便天子无道,天下也安然。(天下有诤臣七人,虽亡道不失天下)”
“你已经不是天子了,没资格说这话。”霍光立即答道。
刘贺颓然。接过诏书,慢慢站起身。
霍光走过去,扶着刘贺的胳膊,送他出门,后面群臣跟着。
出未央宫金马门后,刘贺对霍光说等一下。
刘贺回过头,对着未央宫跪下磕了几个头。
“我是个笨蛋,担不起大汉的天下,我走了,以后应该再也回不来了。”
过来一辆车,霍光和刘贺一起上车,送他到昌邑国的驻京办大院。一路上刘贺什么也没说,神色木然。
霍光对着刘贺跪下,“王爷自绝于天下,我也没办法。我宁负王爷,不敢负天下。请王爷珍重,以后我再也不能陪在王爷左右了。”
霍光甚至还掉了几滴眼泪。
刘贺还是什么也没说。霍光磕了几个头,走了。
刘贺也不可能继续做王爷了。如果这样的话,刘贺很可能破罐子破摔起兵造反。
刘贺还是回去了,只是昌邑国已不叫昌邑国,现在是帝国山阳郡,收归国有了,昌邑国已经成为历史。
刘贺在山阳郡得到了两千户的封邑,原先做王爷时的那些财产,也都给了他,刘贺现在没有任何名分,只是一个地主;刘贺的四个姐妹,一人一千户。
刘贺从昌邑国带去长安的那帮人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二百多人几乎全部判死刑,除了王吉,龚遂,还有刘贺的老师王式,他们三个曾经奉劝过刘贺,算是将功折罪,留得命在。
当年的文皇帝刘恒与刘贺一样,同样以藩王的身份即位,只不过文皇帝是以开创盛世者的身份被写进历史,刘贺却只做了二十七天皇帝,连个谥号都没有,甚至《汉书》根本就没承认刘贺的皇帝身份。
霍光从一开始就没想让刘贺做皇帝,但他还是把刘贺捧了上去。鲁迅先生说,在中国,鼓掌会鼓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