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李沛后退几步,发现了通往隔间的走廊。她看了看张鹤泽,毫不犹豫的冲了进去。
&esp;&esp;张鹤泽没有被她的行动打扰,继续说道:“最终问出来的结果嘛,跟彭兄说的差不多。不过同样一件事,解读起来却是五花八门了。”他扬了扬下巴,一一点指跪着的人:“这个,说无规矩不成方圆,就该被管起来。这个,说那衣人杀人在先,就算被杀光也是报应。这个,说被关的全是思想极端的三级那衣人,官府绝不会错枉好人;我问他搜证审判的流程是什么,他答不出来。这个,说从来不关心这些,只是认真过自己的小日子,质问我为什么要抓她。这个,说宁可抓错不可放过,人都是自私的,官府的行动无可指责。这几个开始咬死不知道这事,孩子挨了打才松口,说以为这里是只收那衣人的普通学校,是为他们好来的;我说那让你们的孩子在这上三年学吧,他们又哭着求我放过孩子,说孩子是无辜的。”
&esp;&esp;他一口气说了这许多,陆衣锦只觉得胸口发闷。
&esp;&esp;“后来我想,让这位官爷表现表现吧。你猜他怎么说,他说谁让那衣人人数少拳头小呢,少数利益服从多数,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人又少,又没本事练出什么绝世神功,被打也是理所当然的,弱肉强食本是规律。”
&esp;&esp;张鹤泽蹲下身子抬起官差的下巴,官差表情非常惊恐,不敢与他对视。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继续说道:“我听了这个说法,觉得很熟悉,于是又倒回去问这些人,原来他们每一个,每一个都认同。”
&esp;&esp;他狠狠将官差下巴甩到一边,在衣服上擦了擦手:“陆兄,能帮我个忙吗。”
&esp;&esp;陆衣锦心中五味杂陈,最终还是开口:“……好。”
&esp;&esp;“能不能……把他们的塞口布取下来,我想再给他们一个机会。”
&esp;&esp;陆衣锦看着他,他好像终于变回了熟悉的样子,陆衣锦心下稍安,没有再说话,快速利索的把所有人的塞口布都取了下来,低声告诫:“警醒点,不该说的别说!”
&esp;&esp;事情到了现在,傻子也能看明白这是不知道谁回来给那衣人报仇了,当下都频频点头,无有不应的。陆衣锦取完所有口布,起身退到一旁。
&esp;&esp;张鹤泽站在这群人身前,恰好是他们需要仰视才能看到他的角度。他双目低垂,面色庄严:“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esp;&esp;他的话好像开锁的钥匙,一下把这十多个人的话匣子都打开了,一时所有人都争先恐后的发言,地室乱糟糟的,像塞满了鸭子。
&esp;&esp;“我们是被骗了!被骗了呀!”
&esp;&esp;“我们只是信了官府,我们有什么选择,谁能斗得过官府呢?”
&esp;&esp;“人不是我们杀的,指标不是我们定的,冤有头债有主,你不该跟我们平民百姓讨公道吧!”
&esp;&esp;“那衣人屠杀我们博罗人的时候你在哪?!现下倒跑出来主持公道了!”
&esp;&esp;“你迁怒我们不要紧,起码把孩子放了,孩子们懂什么呢!”
&esp;&esp;十几个人同时叫嚷,声泪俱下,喊冤叫屈,都是相似的内容。
&esp;&esp;彭游羸弱的身影忽然冲了上来,疯了一般左右开弓扇起这些人的耳光,陆衣锦连忙上前将他拉开。那些人见又有人趁机欺辱他们,干脆自暴自弃般喊的更凶。
&esp;&esp;陆衣锦皱着眉头看向张鹤泽,他面无表情。缓步坐回太师椅,身子陷在阴影里。荣飞燕神色哀伤,拉住他的手,他立刻抽了出来。
&esp;&esp;直到这十几个人喊累了,声音渐渐小了,他才抬起头,脸色惨白。
&esp;&esp;他好像忽然不知道该看向哪里,眼神中带着茫然:“你们……你们为什么不认错,为什么不道歉?”
&esp;&esp;人群懵了,万万没想到世界上居然有人会提出这个问题,好几人几乎下意识反问:“我们为什么要道歉?”马上被身边的人撞了一下。
&esp;&esp;他们这才反应过来:“哦哦哦,我们是不该相信官府,但谁也不是神仙,没有那个……”
&esp;&esp;话还没说完,张鹤泽猛的起身,身下的太师椅轰的一声四分五裂:“……你们为什么不道歉!”
&esp;&esp;他再也不听任何解释,一身衣袍无风自鼓,连头发都被吹起。他一步步走到这些人面前,陆衣锦只觉得杀意如泰山般压了过来,他犹豫了一下,最终站在原地没有动。
&esp;&esp;“张!鹤!泽!”
&esp;&esp;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大喊,李沛回来了,身后跟着一队哭哭啼啼的小朋友。
&esp;&esp;伴随着这声大喊,杀意退潮般消散。张鹤泽好像被人从梦中叫醒。他扭头看向李沛,李沛直勾勾瞪着他,并不说话。
&esp;&esp;未几,他忽然像泄了气的气球一般松垮下来,长叹一口气:“你们走吧。”
&esp;&esp;陆衣锦闻言,默默割开了这些人的绳子,也懒得交代他们什么,他知道他们回去一定会报官。孩子们哭着扑到父母怀里,而被绑架的人惊魂未定,一句话都不敢多说,急匆匆上马车走了,将几个动作稍慢的落在身后;后者抱着小孩徒劳的喊着:“等等我们!”
&esp;&esp;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地室只有火把照亮。陆衣锦深吸一口气,终于稍微放松下来:“咱们也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