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一桌人听到这句,动作同时停顿下来,等他接下来的话。
&esp;&esp;“其实……我们是来寻仇的。”
&esp;&esp;彭宽大为诧异:“张公子在博罗国会有什么仇人?”
&esp;&esp;“我父亲曾经与他有不小的过节,算是家事,恕我不便多说……父亲的遗愿是希望我找到他,做一个了断。”
&esp;&esp;彭宽了然的点点头,“这种事也是有的。”又问道:“不知那人可有名姓?”
&esp;&esp;“名姓我就不说了,不想让彭掌柜为难。我只能说那人是那衣族人,但我这一路走来,居然一点都没打听到。”他看彭掌柜脸色大变,补充道:“实在不该给你添麻烦,如果真的找不到也就算了,回去在父亲坟前也算有了交代。”
&esp;&esp;陆衣锦旁观张鹤泽说谎不眨眼,心说看不出来你老小子还有两幅面孔。
&esp;&esp;彭掌柜放下筷子思考了很久,似乎好好在心里权衡了一番,终于开口道:“我所知也不多,那衣族本身就人少,曾经聚集住在京都西南角。后来听说想要造反没有成功,最终趁人不备举族逃离博罗国,不知去向了。”
&esp;&esp;张鹤泽敏锐的问道:“造反?”
&esp;&esp;彭掌柜说道:“这话我也只说与你们,出去切不可再乱讲了。大概是二十几年前的事,有天他们倏然起事,打了个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杀死很多博罗人和外国人。”
&esp;&esp;“可是同其他逆匪不同,他们杀的全都是老百姓,好像专挑普通人杀似的——造反的人多了,从没见过这样的。当时受害者们有的正在买菜,有的要去上工,有些送孩子去学堂,谁也没有料到自己的性命会终止在那个早晨。那些平民过惯京都的太平日子,平日刀都少拿,哪有能力反抗?面对那衣人,只能毫无章法的乱跑,一批一批被砍死。那时候街面鲜血横流,地上的尸体都清理了三天”彭宽闭上眼,好像又回想起那场惨剧,“也许和你父亲就是那时结下的仇。”
&esp;&esp;众人骤然听到这番话,心下都是大骇。不用彭宽再多说什么也能想象到当时的场景是多么惨烈。千里迢迢刨根问底,刨出这么个结果,谁都没有想到。几人担忧的看向张鹤泽,他的脸色比纸还要惨白。
&esp;&esp;彭宽看张鹤泽大受打击的样子,安慰道:“其实找不到也是好事,那衣族人是最坏的一群人,你想想,他们连孩子都杀,说是恶魔的子孙都不为过。这些人太危险了,还是少招惹为好,我想令尊一定更希望你好好生活。”
&esp;&esp;张鹤泽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一味点头,木然站起身。
&esp;&esp;荣飞燕跟上来:“阿泽……”
&esp;&esp;张鹤泽摆摆手,晃晃悠悠的走远了。
&esp;&esp;好好的宵夜不欢而散。
&esp;&esp;彭宽看着他的背影,感叹道:“真是作孽。”
&esp;&esp;陆衣锦接道:“是啊,我们走了一个多月才走到这,谁知道他连仇人的影子都没见到。”
&esp;&esp;彭宽看了看他,赞许的点头:“你们一路陪着他,也真是好朋友。”
&esp;&esp;“朋友不就应该互相帮助嘛。他爹走之前就这么一个愿望,现在算是达成了。他也不会再追根究底了。”
&esp;&esp;他又喝了口馄饨:“这么说来,幸亏那衣人主动出走了,博罗国才有今天的安稳日子。他们听起来真的挺危险。”
&esp;&esp;彭宽忽然觉得上衣的扣子有点紧,用手松了松领口:“是啊”
&esp;&esp;陆衣锦眯眼看着他,没有再说话。
&esp;&esp;张鹤泽浑浑噩噩回到房间,方才没有看路,和半夜游荡的彭三公子彭游撞个满怀。彭游见他手在地上撑脏了,好心掏出条手帕给他擦手。
&esp;&esp;此刻那条纯白的手帕就扔在桌上,沾上一些黑黑的污渍。张鹤泽打算接水洗一洗。他躬身将水壶中的水倒进盆中,站在那眼睛有些打直。水哗哗流出来,盆接满了也没有要停的意思。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撒了一地,连鞋袜都湿了。
&esp;&esp;张鹤泽颓然坐到椅子上,水壶扔在一边。
&esp;&esp;彭宽的话不合时宜的在耳边响起。
&esp;&esp;“好像专挑平民杀似的,街上血流满地,尸体都清了三天”
&esp;&esp;“他们连孩子都杀,说是恶魔的子孙也不为过。”
&esp;&esp;哪怕是造反起事,也没有专门屠戮平民的——为了抢掠物资,或是军纪散漫,或是为攻城掠池,这样的事情可能发生。但如彭宽口中这般,只瞄准普通人,实在是闻所未闻,骇人听闻。
&esp;&esp;别说是造反军,哪怕疯如那凌霄派一般,目前为止戕害最多的也是武林人士。
&esp;&esp;别说大齐了,连他看的异国风志里,这样的惨祸都是闻所未闻。
&esp;&esp;到底要残忍恶劣到什么地步,才会做下这等事来。
&esp;&esp;张鹤泽以为,醒来发现自己失去一条胳膊的那天,他已经历完此生所有痛苦。没想到此时此地,他的悲哀竟似比那时更强似的。
&esp;&esp;想到族人最终举家逃离,他甚至生出愤怒。杀人偿命,他们凭什么全身而退?
&esp;&esp;可自己作为恶魔的子孙,明知父母家人身上背了累累血债,往后的日子里,真的还能理直气壮的活着吗?在这世上,没有人是孤立存在的。
&esp;&esp;他无端想起师傅师娘。不说他这样的身世了,就是那冲动杀人凶犯的孩子,往往都会被世人排挤、警惕。如果师傅他们知道真相,难免也会心生芥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