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杞一愣,皇帝竟然单独召见了冀王?
但他也懒得多想,只自己譬解:昨日冀王与谭王打了一架,作为主人家,可能要安抚赏赐一番。
他等着官家见他,赶紧捧好手中的折本。
但匆匆送完冀王的那个内侍很快到值庐边问:“章相公在哪一间?”
章谊匆匆进入皇帝的偏殿,都没有注意凤杞对他讨好的笑容。
凤杞收了笑,凝神听里面的动静。当然是什么都听不见,而又是半个时辰过去,章谊才面含笑意地出来,掸了掸衣裳,对小内侍说:“快,官家召见晋王。晋王素来不参加朝会的,赶紧快马到王府去叫。”
而后才看见了凤杞,笑眯眯行了个礼,喊了一声:“太子万安!”一句多的话都没有就匆匆离开了。
凤霈来的时候,凤杞明显瑟缩了一下,想喊“爹爹”,突又警觉这可是犯了大忌讳了,就把话咽了下去,又未免有一种见到贴心的亲人的酸热滋味从鼻腔往外冲,愈发嘴唇颤抖,说不出一个字来。
凤霈看着儿子,亦是一般模样:有千言万语想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恭恭敬敬喊了声:“太子。”
凤杞带着哭腔回了声:“晋王。”低下头又开始懊悔昨天的不智。今日官家必然是告状,也必然是对自己的亲爹冷嘲热讽,无非是“不知如何管教子孙”“实在丢人现眼”之类的难听话。自己犯过,爹爹受气,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此刻,他恨不得爹爹打他一顿才好。
凤霈不敢与他多话,多瞧了一眼,就匆匆进了偏殿。
没过多久,凤杞就听见爹爹对官家抬高了嗓门:“官家,这我万万不能答应!!”
官家的声音仍然听不见,但稍倾听见凤霈近乎嚎啕:“官家!臣弟知道您怪我当年,可是——”
官家大约总算提高了嗓门:“胡说!这是今日的国事,与当年的私事没有丝毫的关系!”
“官家!陛下!七哥!您这是要挖我的肉啊!”
“送晋王出去!”
凤杞胆战心惊,不知官家会如何严厉地处置自己,以至于一直万事不关心的爹爹会这样和他顶撞起来。
晋王凤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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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被内侍架着腋下拖出来的,他蹬着两条腿,还在不断地喊:“七哥,七哥,您收回成命吧!”
里面没有任何回音。
凤霈到了大殿丹墀之下瘫坐在地,几个内侍才撒手,都是伏低做小地好好劝慰着,而刚刚十分失态的凤霈,此刻没有嚷嚷,人瘫软了似的倚着丹墀的栏杆,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里涌出来。
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凤杞担心地上前,犹豫了一下才叫道:“皇……叔父,怎么了?”
凤霈挪开手看了看儿子,嘴唇嚅嗫似乎要说什么,但旋即想到儿子今日来请罪,只怕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的,他何苦还拉孩子蹚浑水?他半日才说:“太子不用管了,等官家召见你时,你诚心认罪悔过就是。”
凤杞扭头看了一眼被秋阳照得金煌煌的垂拱殿,含着泪对父亲点了点头,说:“叔父,我知道自己错了,如今天就塌下来,我也会努力顶起来。”咬咬牙暗想:左不过风流罪过,被指脊梁骨骂一辈子就骂一辈子吧,官家总不至于拿这事株连他的家人,他自己承受一切就是了。这样一想,倒也有了几分勇气,于是又笃定地点点头。
凤霈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而看儿子可怜,心里极为自伤,把苦涩往肚子里咽了下去,慢慢离开了垂拱殿。
凤杞看了看皇帝召见的小阁,重新捧起手中请罪的折本,大声说:“儿臣凤杞,给父皇请罪。”
好一会儿,内侍小碎步走出来,含着笑对凤杞说:“太子,官家说从早晨忙到这会儿已经累坏了,太子的请罪折奴替您递进去,太子他就不召见了,回去闭门思过吧。”
凤杞只能含羞把那折子交给内侍,拖着疼痛的双腿走了两步,突又转回来说:“中使,可否替我转达父皇,儿子一万分知道自己的错了,实在不干家里人的事。那歌姬我也遣回去了,没有做下丢人现眼的事。请……请父皇责罚我一个人就是,勿……波及到晋王家人。”
内侍的笑容显得有些奇怪,顿了顿才说:“奴为太子转达。”
不需他传话,官家一直默默地站在密阁的帘子后,揭开纱帘一条缝隙,从半透明的竹帘后望着外头的一切。
此刻,他扯一丝冷笑。
俟那内侍进来,似要回报刚刚凤杞的话,官家摆摆手,皱着眉示意他不用说了。又指了指一旁的字纸篓,示意把凤杞的请罪折子扔进去。
等内侍悄无声息退出,他才冷笑着自语:“挖肉,你也必须得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