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鸿功所部的山西镇,与九边的明军没有两样,从崇祯年开始就没有足额领够饷银。
所幸到了陕北之后。三边总督杨鹤比较明白事理,左右腾挪出一笔银子发下去,才稳住了军心。
但是这些士兵十个月的欠饷只下发了三个月。每月二两的饷银在文官漂没、武将克扣之下也只发了七成。所幸现在正是需要勇士拼死效力的时候,如果在太平无事的时节,这些饷银到达士卒手里可能还不到三分。
人都是有比较心理的,眼见流贼那里能够吃肉。而张鸿功所部只能吃糠。张鸿功的标营顿时大闹起来。他们在辕门外鼓噪不休,一些兵油子甚至穿上了甲胄,拿起了兵器准备在富庶的太原盆地劫掠几个乡绅发一笔横财。
张鸿功眼见要闹出乱子,急忙下令家丁将闹得最狠的士卒绑起来抽了十几鞭子,然后拿出自己的几十两私房钱让家丁头目去集市上买羊,用来犒赏三军。
张鸿功并不是爱护百姓的名将,他也没有那么高的觉悟。他之所以不敢让士兵为祸地方,就是害怕附近的晋陕总督杨鹤抓住小辫子。
地方的乡绅与文官是一体的。如果得罪了地方上的乡绅,就得罪了本地出身的文官。这些文官因为同年、师生、同乡等关系。每一人都能编织一张权力大网。
如果张鸿功得罪了本地的士绅,就得罪了一张张大网上的文官。这些文官可能官职不高,但是却权力大得惊人,比如都察院的御使、六部的给事中。
明代的御史言官官位虽然不高,但是权力却非常大,可以与六部长官、内阁阁老制衡,哪怕杨鹤身为三边总督,也不敢轻易得罪这些官场苍蝇。
现在还是崇祯二年,朝廷的法度还非常森严,武将在文官面前也没有多少地位。君不见正一品的武官左都督毛文龙都被蓟辽督师袁崇焕矫诏砍了脑袋,况且杨鹤手持王命旗牌、尚方宝剑,是有权利先斩后奏砍了张鸿功这个二品武将的脑袋立威的。
因为官军兵油子一闹,张鸿功也不可能今日攻城,他看了看城头稀少的守军,只能下令炮手全力开炮,希望轰塌这堵寨墙,彻底击破流贼这股精兵。
张鸿功麾下本来都是精骑,并没有什么笨重的重炮。但是为了攻城方便,张鸿功特地连番上书,从杨鹤手中调集了十门红夷炮。
这种红夷炮由澳门的佛郎机人手中购买,实际上却是东印度公司的荷兰人铸造,在西方也就是一般的前装滑膛炮。
但是因为明末的火器制造技术已经落后于西方,这种前装滑膛炮就成了明朝的镇国利器。当年袁崇焕坚守宁远城,就是靠着这种红夷炮,打退了凶威卓著的野猪皮(努尔哈赤满语译为野猪皮)。
因为明朝现在不能铸造这种先进的火炮,所以只能用高昂的价格从佛郎机人手中购买。尽管朝廷上下对这种火炮比较重视,但是限于他高昂的价格,除了宣府、辽东、三海关、蓟州等拱卫京师的军镇外,九边的大军还是很少装备这种火炮。
这一次杨鹤麾下的兵马超过四万,来自五个边镇,但是这种红夷炮也只有三十门。这一次调拨了十门给张鸿功所部,已经可以说对他非常重视了。
红夷炮重量不一、威力也不尽相同。轻便的红夷炮只有几百斤,威力比不上重型佛郎机,最重的红夷炮超过万斤,一炮之下,城墙具碎。
所幸这种万斤重的火炮攻城虽然厉害,但是移动却非常缓慢,在山西这种到处都是山脉的地形中,就更起不了几分作用了。
随着张鸿功的一声令下,十门红夷炮发射出一枚枚炮弹,向着寨墙攻去。这十门红夷炮,使用的都是最精锐的炮手,每一两轮发射之后,总能击中一次寨墙。
哪怕最轻便的红夷大炮,发射的铅弹也超过了七斤。凡是被这种炮弹击中了寨墙,哪怕寨墙包着厚厚的条石,也能最少射入两寸深的窟窿,将射中的条石击成粉碎。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
一声声巨大儿炮响,仿佛天上的神雷,穿越了厚厚的天空,击在一丈厚的寨墙上。巨大的动能将寨墙打的一阵摇晃,浓厚的尘土高高飞扬起来遮住了寨墙上的视线。一些碎石溅射开来,打在把手城墙的士卒身上,将城头的士卒打的鬼哭狼嚎,四处逃窜。
眼见流贼如此狼狈,张鸿功军中的士卒顷刻间哈哈大笑,他们仿佛驱散了几日的阴霾,萎靡的士气也提升了不少。
所幸炮击来得快去得也快,这种红夷炮虽然厉害,但是也不可能长时间发射,不然火炮膛压过高、炮膛过热就会有炸膛的风险。加上明军不善于保养火炮,所以这种大炮平时一次战斗也就打上十几轮。(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张鸿功二
时间已经进入九月,秋天慢慢结束,今天已经入冬。
辰时一刻,太阳刚刚升出了枝头,山野间的野木已经完全枯黄,落叶随着秋风四处飘散,诉说着一片凄凉哀愁。
张鸿功身上穿着大红色锦缎皮袍,袍子里面衬着两层甲胄,他头戴银盔,身上的山纹甲护心镜闪闪发亮,折射出一道道耀眼的光波。
虽然太阳已经跃出了山头,阳光照在身上也暖洋洋的,但是初冬的空气仿佛多了几分冷冽,让张鸿功麾下的士卒畏畏缩缩,提不起一点儿劲头。
张鸿功看了看天气,对着标营游击张千才说道:“千财,你吩咐下去,早点让儿郎们吃饭,等吃罢了早饭,老子今日一定要攻占这处寨口。”
张千才是张鸿功家奴出身,将家奴提拔为亲信武将,这种情况在明末非常常见。比如后来的总兵祖宽就是祖大寿家奴,刘宣在延安打过交道的张芳也是张应昌家丁。
明末时期,朝廷的军制早已经败坏不堪,各家军将的家丁已经成为绝对的主力。这样一来不仅带来军阀化的顽疾,还让大量的军将家丁升为高阶武官,张千才也是在这种背景下,才能被张鸿功大力提拔,升为总兵标营游击。
对于上级兼任家主的吩咐,张千才不敢怠慢,不过他到底也算是久经战阵,不由得疑惑问道:“将主爷,咱们已经与流贼交手十来天,流贼的厉害将主爷也一清二楚,如果逼迫士卒过甚。只怕也于事无补。”
张鸿功听了亲信这番丧气的话,脸上有几分踌躇道:“我也不欲如此。但是杨总督的催促文书每日一封,如果咱们稍有怠慢。只怕到时候也会军法无情。”
听了这番话,张千才也默然不语。现在还没有祖大寿京师抗命,率部望风而逃,将皇帝丢在一边的事情发生。明朝的法度还比较森严,尤其是去年左都督毛文龙被文官无辜处斩,让下面的武将更加灰心丧气,怨恨朝廷赏罚不明。
“将主爷,听闻咱们这段时间受阻,杨总督想要另找法子越过灵石口。如果杨总督设计成功。咱们也不需要死打硬拼,毕竟咱们手中的本钱拼光了,将主爷的地位也不可能安稳。”张千才打破了沉默说道。
张鸿功摇了摇头道:“杨总督这段时间确实派出人马查探小道,但是此事估计还是不成的。这一段山脉虽然不高,但是想要翻越大队人马,估计还是不成。如果只是小股人马偷渡过去,只怕也起不了大用,毕竟听闻秃匪麾下骑兵骁勇。”
“将主爷说的不错,上次我与吴总兵麾下的守备贺人龙喝酒。就听他说起了这陕北秃匪的厉害。延绥镇下副将张应昌,参将刘勇可是都吃了败仗,那延安参将刘勇素来骁勇,更是全军覆没。九族也被秃匪斩杀干净。”
“至于守备以下的将官更是死伤惨重,张芳、顾世虎之辈不是死于阵上,就是因为兵败被朝廷严律处死。以前我也认为延绥镇损兵折将。被秃匪打破了胆子,但是这几天与秃匪打了几仗。才明白贺守备所言不虚,这秃匪真是不同于一般流贼。确实非常厉害。”张千才搓了搓冻得发红的双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