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律所回家的一路,裴楠都保持着双手揣兜,扭头看向窗外的姿势。
有好几次,他从深色窗玻璃的映照中,发现郑书昀朝他这边扫来目光,却又在心脏略微缩紧之际,看到对方漫不经意地收回视线,维持淡然的神色继续开车。
裴楠以为郑书昀被拆穿后,至少会给他个解释,而非像现在这样,好似无事发生般云淡风轻,徒留他兀自揣着颗不上不下的心。
隐隐的期待几番落空,他索性闭目养神,眼不见为净。
到家后,郑书昀直接把车开进了私人车库,待车停稳,裴楠便率先解开安全带下车,闷头往出口走去,步速却并不快。
“生气了?”郑书昀锁好车,跟在后方冷不丁出声。
“没有。”裴楠蓦地抬眼,凭借十五年来养成的“和郑书昀对着来”的习惯脱口而出,转头便捕捉到对方唇角微弯的弧度,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被郑书昀套路了。
郑书昀点点头:“嗯,不生气就好。”
裴楠:“……”
进屋后,郑书昀第一件事不是如往常般脱外套,而是当着裴楠的面,拆开双手的纱布,露出已经结痂脱落的红色疤痕。
这是裴楠第一次见到郑书昀手伤情况,远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尤其是左手掌心那处长达三厘米的狰狞痕迹,像是被人用刀子划伤的。
裴楠垂首站在沙发边,看罢不由得屏住呼吸,原先因为郑书昀骗他而产生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片刻后,想起什么,蹙眉问:“你那次受伤,是不是和今天的事情有关?”
郑书昀顿了半晌,见裴楠眉间痕迹渐深,斟酌后淡淡道:“有一点关联。”
裴楠想到刚才在律所遇见的男人,对方摆明了想利用伤者讹钱,藐视现代社会的规则,不像是个能轻易善罢甘休的主儿。
虽然他相信以郑书昀的能力,肯定能妥善处理好这些事,但还是有些不爽地来回踱了两步,转头便看到郑书昀从端了杯茶,正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于是迅速收起了担忧的神色。
裴楠指着郑书昀的掌心问:“这个会留疤吗?”
“大概率会。”郑书昀说话的时候略微垂眸,任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从裴楠角度看,似是有些惆怅。
“留疤没事啊,我也有疤。”裴楠立刻大咧咧地出言安慰,继而伸出右手,在郑书昀眼前晃了晃腕际,“跟我这个凑一对。”
郑书昀闻言,喝茶的动作停住,目光再度落到裴楠脸上,却是内含丰富,丝毫不同于先前的淡然。
在对方诧异地注视中,裴楠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险些闪了舌头,连忙改口道:“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伤疤是男人的勋章,你我现在正好都有了,所以……”裴楠突然词穷,顿了顿,直接问郑书昀,“你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郑书昀状似从善如流点头,却是笑着回答的。
裴楠头顶冒烟地上了楼,十五分钟后,他从主卧出来,正巧碰到迎面而来的郑书昀。
对方左手臂弯搭着刚脱下的西装外套,右手正扯着领带,看到裴楠背上的旅行包后,便停下脚步,脸上所有的闲适迅速消失殆尽,化作眉间轻微的褶皱。
他问:“你要走?”
走廊灯光暗淡,裴楠没注意到郑书昀脸上的晦色,“嗯”了一声:“今晚可以回家向我妈交差了,你也终于能拿回自己床的使用权了。”
郑书昀闻言未语,任由裴楠朝他挥挥手,往楼梯口而去。
裴楠走了几步,转身道:“对了郑书昀,如果你想让我当你司机,其实直说就好了,没必要拐弯抹角的。”裴楠说着,看了眼郑书昀取下纱布的手,“无论你受没受伤,我都可以开车。”
郑书昀并未看他,垂首摘掉腕表,薄唇微动:“不用,从明天开始,一切照旧。”
裴楠“哦”了一声,转身下楼。
不知是否错觉,他觉得郑书昀刚才突然变得有点冷淡。
*
第二天,裴楠从自己的床上早早起来,出门的时候,那辆迈巴赫比他更早地停在了路口。
似乎正如郑书昀所说,一切都回到了原点,而郑书昀受伤前那个被搁置的问题,也因此再度摆在了眼前——郑书昀每晚都要加班,接他回家属实不太方便。
下班后,裴楠心里琢磨着这件事,直到走出综合楼十来米,才发现郑书昀并未像往常那样站在车边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