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的。我会保护你的。”李燃说。
“如果你不在了呢?”
李燃愣愣地看她,见夏摆手解释:“不是死了那个‘不在了’!是,是,万一刚才我的确就是自己坐火车呢?我总有一天会自己坐火车,我——”
他没说话,眼神里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绪。他轻轻把她揽进怀里,陈见夏不知怎么感觉到,他也在阻碍她看到他的眼睛,和她曾经做过的一样。
天渐渐暗下去。李燃要去餐车买泡面,陈见夏拉住他的手臂,从床底拉出行李箱,把拉链拉开一点点,胳膊伸进去,费劲地拽出两盒泡面和两根火腿肠。她早就准备好了。
每个包厢靠窗的小桌下面都有一只银色暖瓶,他们用热水泡了面,用叉子扎在盖面边缘封牢,慢慢地,香味飘出来,李燃嗅了嗅:“好像是比平时闻着香。以前午休闻到这味儿我都想吐。”
见夏吃了几口,却说:“没以前好吃了。”
“是不是换配方变味儿了?”
“可能是我变了,”陈见夏笑,“以前我妈不给买,买了还要跟我弟抢着吃,才觉得特别好吃。”
李燃听完就把她那盒抢回到自己那边,“两盒都给我,你就觉得好吃了。”
见夏笑,扭头去看窗子。包厢内白色灯光太亮,完全看不到外面的样子,倒是映出了两个人的脸。她喊他,你不是带了数码相机吗,给我,我拍一张!
第一张忘了关闪光,只拍出一片白;第二张总归拍出了人影,却和亲眼看到的差了许多。李燃说,数码相机就是这样的,好在轻一点,出去玩带着方便,以后我给你用单反拍,再用电脑PS,听说会好很多。
“调完更接近人眼睛看见的,有可能比眼睛看到的色调还好看。”他说。
“我用眼睛记住就行了。”她托腮看着外面。
凶归凶,李燃终究还是看不过他们包厢里面的一个老奶奶费劲巴拉地爬中铺,把自己的下铺让了出去。见夏也见不得他那么高的个子把自己往中铺塞,又跟他换了位置。
十点全车熄灯,只有走廊窗下亮着一盏盏橘色小夜灯。见夏躺在中铺,因为平日都习惯学到凌晨再睡,此时还清醒得很。她盯着上铺的床底板发呆,随着列车摇晃,晕乎乎的,想起小时候做的数学题,根据单节铁轨的长度和火车发出震动的频率计算车速……
人生应该多点这样强制的黑暗,因为什么都做不了,反而感觉到了自己。
也感觉到了李燃在玩她从床栏边垂下去的长发。痒痒的。
“你也睡不着吗?”
“舍不得睡觉,”李燃平躺着,胳膊高高举起,用食指缠绕她的头发玩,“我以为你睡了。我吵醒你了吗?那我不玩了。”
车厢里此起彼伏的鼾声让她感到安全,“没。我喜欢。”
“喜欢什么?”
“我小时候家旁边开了间湖北理发店,老板娘自己一个人,只带个洗头发的学徒,什么活都是她自己干。有年过年前,她给我剪了短头发。”
“后来怎么还是留长了?”
“头发长得太快了,刘海总挡眼睛,总去剪,剪一次五块钱,我妈觉得老板娘一开始怂恿她给我剪短头发就是不安好心,干脆还是让我留长了。后来我再也没去理发店剪过头发,马尾辫都往后梳,大光明,不用刘海,实在太长了,就自己在家剪剪发梢。”
李燃问:“跑题了吧,我问你喜欢什么,你说的哪儿跟哪儿啊。”
见夏不好意思:“我一直记得,老板娘撩我头发的时候,头皮麻酥酥的,很舒服。喜欢这个。”
“那我平时揉你脑袋你生什么气?”
“要轻轻的!”见夏用气声喊,“你跟揉面似的!我说的是——”
“我知道你说的什么意思,我也是,往耳朵里吹气儿似的,也很舒服。”
他们忽然一起沉默了,好像意识到,讨论身体是危险的,羞耻的,虽然说的不是那个,但好像就是那个。
可是即便不讲了,李燃还是没有停下揪扯她碎发的手指,像她无意中要求的一样,动作轻轻的。见夏不自觉将头往床栏杆那边靠得更近一些,让头发垂得更长一些,怕他胳膊抬久了会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