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风珏把话说完,紫嫣便皱眉反驳,“他怎么就不该死?如今是他领兵迟迟不来,延误战机,”约莫是情绪过于激动,紫嫣向前一步,靠近风珏,厉声说,“只此一条,他裴知行就该以死谢罪。”
“高官厚禄带给裴茂的荣华富贵,他裴知行亦有坐享其成,父债子偿,说破天,他裴知行就是该死。”
紫嫣步步紧逼,一旁的云青辞拉也拉不住。
风珏也皱了眉,脑中一晃,不知想到了什么,她本不欲跟紫嫣争执,但对方太过咄咄逼人,她亦是心有不甘,不过是一句话,怎么就惹来了这等紧逼。
“姑娘此话不假,但未免太过武断,援兵迟来是不是裴知行的本意,尚未可知,这是其一。其二,姑娘若是论父债子偿,那也当听过另一句话,祸不及家人!若是裴知行助纣为虐,跟裴茂沆瀣一气,祸害百姓,那他该死;若他坐得端行得正,从不曾伤天害理,难不成只因为他是裴茂的儿子,所以就该死吗?”
她是有心病的,曲砚当初东躲西藏,才得以偷生,在小寒山一住就是八年,至今不敢面世,就因为他是曲北鹤的儿子。
曲北鹤的冤屈一日不洗清,他曲砚就得背上跟曲北鹤一样的骂名,可曲北鹤是冤枉的,稚子更是无辜。
若是父亲不是人,子女就要承受其过,那自己又何尝躲得掉?那天下所有无辜子女,又当如何自处?
紫嫣再逼近一步,拔高声音,残酷开口,“是,因为他是裴茂的儿子,他就该死!为人子,享了裴茂带给他的荣华富贵,这就是他的命,法理就是法理,法理朝纲不容私情!”
好一句为人子,好一句这就是他的命,好一句法理朝纲不容私情,这一字字、一句句砸下来,似冰锥一样,将风珏刺了个透身凉。
她有些恍惚,在这一瞬间,她意识到了一个自己忽略了的事实,那就是,自己这种从泥巴堆里爬出来奔命的人,不能跟世家子同语而论。
整日受法理朝纲熏陶长大的人,跟自己这种为活下来奔命的人,是如此的不一样。
所以,人的命,从出生那一刻起就定了。
她恍神片刻,极力掩住情绪,环视一圈,慢慢地点了点头,她不应该一时口快说出那些话的,这里的人跟自己不一样,没人能理解自己的所思所想。
她忍住不适,慢慢吐字,“是,紫嫣姑娘说的在理,是我考虑不周。”
见他服输,紫嫣也敛了情绪,被身后的云青辞一拉,退回去,也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胡乱地摆摆手,示意无事。
周围的人看了她二人这一番争执,无一不暗生惊疑,可是无一人出声。
赫连长澈一直有留意风珏,先是被她那句为官为将者当以百姓为先所震撼,后又被她的理性分析而吸引。
所以她眼里那一晃而逝的不甘和苦楚,他都看得分明,虽然她极力隐藏掩饰,尽可能的恢复如常,他还是捕捉到了一丝不同。
赫连长澈凝眉深思,觉得她二人的话都无错处,见所有人都没出声,他出声打破了僵局,“祸不及家人和父债子偿,理论上都无错处,实情到底如何,应据实而论。”
他看一眼众人,将这一茬揭过,又论到撤兵一事上来。
“援兵一事,先暂且不论,时下,若是依唐将军而言,退兵,又当退至何处?谷粟灌浆,正是长粮之时,如何行事,方能减少损失,保全百姓口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