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耕种的荒地,长出半人高的野草,田埂边有一条静静流淌的小河。秋风凛冽,罗木葵一度怀疑看花了眼,原计划是带走柳焘,她还有利用价值,培养了那么多年,埋的那么深的一条线,不能就这么断了,这是落崎城主的原话。
她知道江如济不好对付,何况他身边还有个军官,身手也不弱。她要智取,就在她刚想掀翻马车,来个出其不意劫走柳焘时,她发现一个大头和尚早她一步靠近了江如济他们。
她不知这人是敌是友,她一向对大头和尚没什么好感,便先潜伏不动,谁知这大头和尚立时发现了她,罗木葵正想不明白,她的遁术在西南可是一绝,不知多少人想学。每每想到此,她很感激主人传授这门绝技。
而这大和尚修为显然在她之上,至于高出多少,还得过招才知道。江湖人遇到比自己强大的对手,大多跃跃欲试,想一比高下,想证明一二。
但是这大和尚却好像看不起她似的,突然中止了他的行动,施展轻功,转而向远处逃逸。
就在他飞过密林,冷色月光映照下,他的侧颜完全被勾勒出来,罗木葵常年服用夜明砂,视力极好,她清楚地看到了他半边脸的眉毛和眼睛,惊得大脑里什么东西嘣了一下,血气也随之沸腾起来。
是他,好像是他,是她苦苦找了快二十年的人,她化成灰也不会忘记的人。
她为了再次验证自己的判断,也顾不上马车里的人,径直追了过去。
荒草凄凄,在夜色下呈现出白色,长在大片的农田里,如同海浪,在风的鼓动下,摇晃汹涌。
“是你,你还不出来?你知道我找你找的好苦,我知道是你,我不会看错的。你给我出来!”
旷野无人,只有默默流淌的河水,被秋的严寒,越吹越浅。她的声音在耳边流荡,无人应答,仿佛她一人在自言自语,她转身对着河水,迎着风,风吹冰了罗木葵满脸的热泪,也吹冰了一颗只为他跳动的温热的心。
罗木葵轻轻抹去泪痕,冰冰的泪珠顺着纤细的指尖滑向指甲盖,凝成一颗晶莹的水珠,仿佛一颗颗水晶。
她感觉那个大头和尚没有离开,他越不出现,就证明她的感觉是对的,她看到的就是那个她十五岁时遇到的落魄少年。
那年也是这样的秋日,他赤着脚,衣衫褴褛,出现在她家的渔船上,那天太冷了,阿爸没出海,因为阿妈今天要生弟弟了,阿爸整天都在焦急地等着,她在岸边拾柴烧饭,阿妈吃饱饭才有力气生男孩。
她是个女娃,从会走路起就替家里做事,阿爸还是不喜欢她,总说她生的瘦弱,长大了根本不能同他一起出海,只能在家缝补缝补渔网,做做饭,和阿妈一样没用。
所以,就算阿妈不久刚流产了一胎,阿爸还是让阿妈怀上了,家里就一条船,阿爸阿妈在船舱里生弟弟的时候,阿葵只能睡在甲板上。
不出海就坐吃山空,阿葵不敢给自己做,只做了阿爸阿妈的,如果阿爸阿妈有剩下的,她就端过来吃掉。
靠海生活的人,也只能吃海,阿葵盛出一碗鱼粥,刚出锅很烫手,她快步端到阿妈身前,吓了一跳,阿妈的脸蜡黄,头发揉得乱糟糟,像鬼。
阿妈要生了,她痛苦地呻吟,阿爸请不起稳婆,说阿妈生过一个,应该有经验。他把阿妈的头抬高些,喂她吃了点,阿妈肚子疼的吃不下,阿爸闷声不说话,拉着阿葵出去,阿葵是大姑娘,怎么能看人生孩子,他是男人当然也不能待在这晦气的地方,舱里只剩下阿妈一个人。
阿葵饿的不行,但是不敢吃,阿爸还没吃,她把碗放在甲板上,里面传来阿妈尖叫声,一声接着一声,阿葵虽然15岁,还是害怕,她第一次感觉生孩子是件要命的事。
她担心阿妈,没有心思做其他的事,阿妈的叫声一声高,一声低,到了后来,阿妈开始喊阿爸的名字,阿爸任由她喊,阿妈又喊阿葵,让阿葵去找稳婆,阿葵看了阿爸一眼,还是跑去找了。
她一路跑,一路问,终于找到稳婆家,可稳婆不在家,她又赤着脚跑回船上。
阿妈死了,没生出来的弟弟也死了,真是弟弟。
阿爸说看到了弟弟的一条大腿出来了,阿爸把生活的怨气和失望,都用一个巴掌甩给了阿葵,怪她没有找到稳婆。
明天还要出海,阿爸不能歇,他把阿妈和弟弟烧了,洒在大海里,阿爸变得更沉默了,这时,她发现了他,那碗鱼粥被他偷吃了,要是换了平时,她会告诉阿爸有贼,会再数一遍晾晒的几条鱼干,可那晚她没有,她觉得他很可怜,她也很可怜,都是可怜的人,又何必在互相折磨呢!
那天晚上,收拾了阿妈的遗物,阿爸叫她都烧掉给阿妈在那边用,其实是他觉得晦气。
他朋友不多,都是出海认识的,过了几天,他又和朋友一起出海去,想捞一笔大的,他的朋友又张罗着要给他留意新婆娘,他的脸上才挂了一丝笑意。
阿葵被彻底遗忘了,她长时间被留在岸上,寄居蟹一样住在阿爸朋友的勉强算作是屋子的地方,真是柴门何萧条,狐兔翔我宇。阿爸说等他出海回来,不要乱走,他要去捞海底的珍珠,会带回来给她一颗最大的。
白天还好,到了晚上阿葵就会害怕,不远处密林中一双双绿色的眼睛,幽幽地围着她的破屋,她彻夜不休,盯着火堆,第二晚,火堆也吓不住这些绿色眼睛,它们越来越近,阿葵心提到嗓子眼,想象被野兽分食的场景。
是他冲出来,靠着火堆里的柴火棍和劈柴的斧头,击退了这些狼,还告诉她要勇敢,因为胆怯,并不会有人同情你。
阿葵看向他,觉得他有些功夫在身上,眼神也有着不合年龄的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