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吧,鬓发都白了。”魏崔城说道。他想起一夜白头的李阁老,大人物也有大人物的苦恼,还是喂大象好啊!
牟斌是□□儿子叫醒的,此时天快亮了,魏崔城拿着一张他刚统计完毕的纸,“根据六百七十个铺房的密报,北京城内外街坊,中元节期间办丧事的一共九十七家,包括西城的李阁老家,但是在这天出殡只有一家,在东城朝阳门外的三里屯,这家据说是死者八字大凶,死的日子也是大凶,阴阳生说以凶克凶,就择了凶日凶时出殡下葬,但就地埋葬在了三里屯菜园子里,离北顶远着呢。”
铺房里有一个铺头,和若干个伙夫,按照所管辖的地区和人口的不同,最少三个伙夫,多则十几个,甚至二十来个。铺头和伙夫们每天在自己的地盘巡逻,就几条街,走来去熟悉的很,出殡这种大事,瞒不过他们,这个密报是可信的。
牟斌看着墙上的地图,三里屯和北顶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地方,”所以,应该是假装出殡,实为抛尸。”
魏崔城点头道:“干爹说的是。”
“下一步呢?”牟斌问道。
“啊?”魏崔城一愣。
牟斌边哗啦啦洗脸,边说道:“你觉得下一步该怎么查?”
我是喂大象的啊,干爹!魏崔城努力回想自己看过的公案小说,支支吾吾的说道:“去查访和做白事有关的店铺、什么棺材铺、纸扎铺、香烛铺、还有会吹奏唢呐的乐工。那个温嬷嬷是听到《大出殡》才调转了方向。我估摸别的过客也是听见哀乐,都不想在中元节和出殡的队伍碰上,怕撞邪,才远离树林湖畔。”
看来干儿子也不只是晓得喂大象嘛,牟斌也是这么想的,吩咐手下,“就按照他说的方向去查。”
牟斌洗脸更衣,对着魏崔城招手,“跟我走。”
“去哪儿?”魏崔城十分警惕,就怕又是调虎离山之计。
牟斌说道:“去北顶啊,我一个人去找陆宜人你放心?”
当然不放心!魏崔城跟在车上,他昨晚值夜,没有睡,车上一颠就睡着了,但是马车一到北顶停下来,他立刻就醒了,生怕牟斌丢下他,去找小寡妇。
牟斌看着干儿子诚惶诚恐的表情,暗道不好,干儿子怕是已经吃了俏寡妇的迷魂药。
北顶仙姑们开始做早课了,陆善柔还没起床,自打开始写话本小说,她就形成了晚睡晚起的习惯——甭管写不写书,她都不早起。
甚至她有时候还会报复性的熬夜,不写书时比写书时睡得更晚,起的更晚!这几乎是写书人的通病。
叫还不是不叫?凤姐为难了。
牟斌大手一挥,“不必打扰陆宜人,我就在这里等。”
牟斌并不想等,但第二次请陆善柔出山,应该做出诚意来。
魏崔城一听,立刻折返,回到马车继续补觉——按照他对陆善柔的了解,估摸会睡到中午!
所以,不如回来睡觉,等也白等。
就这样,牟斌等了半个时辰,陆善柔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渐渐不耐烦了,想要叫陆善柔出来,刚才的‘诚意’全白费。
继续等吧,他又等不起;吴太监灭门案、谣言的罪魁祸首郑旺至今没有消息,还是失踪状态。
进退两难,这可把牟斌愁坏了。
正愁的时候,快马来报,递给他一张明黄色的书简,牟斌一瞧,弘治皇帝宣他立刻进宫。
吴太监灭门,郑旺失踪,两头都没查清啊,我怎么向皇帝交代?
但是没有办法,皇帝有召,牟斌不能不去。
他翻身骑上快马,此时魏崔城还在马车上酣睡呢,手下要叫醒他,牟斌说道:“不必,就让他睡。”这孩子昨晚熬了大半夜呢。
就这样,陆善柔睡在袇房,魏崔城睡在马车,两人不约而同的做梦,梦中还都有对方,美的很。
倒是牟斌一把年纪,还冒着酷暑在外奔波。
与此同时,紫禁城,东宫。
太子朱厚照,也就是恢复了男装的陶朱跪在两个妇人面前,一个是张皇后,一个是张皇后的母亲、昌国太夫人金氏,也就是陶朱的外祖母。
昌国公死后,张皇后将母亲接进宫养着,为此,李阁老等一些官员一直反对,认为与礼不和,但并没有什么用,金氏一直住在宫里。
陶朱说道:“母后,外祖母,让你们担心受怕,我错了。”
“快起来。”张皇后将儿子拉到中间坐下,摸着他尚有稚气的的脸,“还肿着呢,以后莫要淘气了。”
金老夫人也摸着他的脸,“太子殿下,莫要听外头那些风言风语,你是我亲眼看着出生的,怎会是都人之子?听话,别再赌气离宫出走了。”都人就是明代宫廷里宫女的代称。
“什么风言风语?”陶朱装傻充楞,“我不是赌气,我就是淘气,想去宫外玩玩,本来想早些回宫,但是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把脸摔肿了,怕吓着母后和外祖母,就一直躲着不敢回宫。昨天中元节要祭祀,就硬着头皮回来了。”
陶朱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他肯定不能承认自己离宫出走的真实原因,否认自己的生母是张皇后,那是大不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