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慕之默默地点了点头,在陈梅卿露出失望的表情之前,先一步开口道:“你没有猜错,我的确喜欢她。”
陈梅卿闻言嗤笑了一声,一时不太能适应如此开门见山的韩慕之,带着些沮丧地喃喃道:“你知道吗,我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件错事。”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我反倒感谢你,能将她带到我身边。”韩慕之走到陈梅卿身旁,平和的语气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她不过是个弱女子,你别为难她。”
“哼,”陈梅卿苦笑了一声,目光直视着韩慕之,真心为他担忧,“慕之,罗疏不是一个弱女子,她不需要你的怜惜。你也不是一颗多情种子,或者说,你也不能做一颗多情种子——你好好想想,巡抚大人那里你怎么交代?”
“我喜欢她,不是出于怜惜,也不是因为多情。”韩慕之低头叹了一口气,不再对陈梅卿解释什么,径自转身离开了三班院。
陈梅卿望着韩慕之的背影,眉头皱得死紧,着实恼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的这一段孽缘。哪知隔了一会儿他却把眼珠一转,目光瞄准了房门,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似的,暗暗松了一口气——如今坐在屋子里的那个混世魔王,也许就是将来的转机。
而此刻昏暗的厢房之中,齐梦麟一本正经地坐在罗疏床前,抱着拳头轻轻咳了一声,有些扭捏地开口:“你怎么发现我们在外头的?”
躺在床上的罗疏抬手指了指明亮的窗户纸:“你们两个在窗外挡着光,黑乎乎的人影一直在晃荡,怎么可能看不见?”
“哦。”齐梦麟瞥了一眼窗户,悻悻地应了一声,磨蹭了一会儿才又说,“刚刚你们说的话,我没怎么听清……不过孤男寡女待在一个屋檐下,还能说些什么话?你别想替他撇清,他这种人一肚子假道学,最喜欢遵守那些条条框框,跟我可不一样。”
罗疏淡淡一笑,不为自己辩白,而是直截了当地问齐梦麟:“齐大人,你到底打算说什么呢?”
“我想问,你那天在太白楼里对我说的那些话,还算不算数?”齐梦麟见罗疏点头,紧盯着她继续追问,“那么这些话对韩慕之又算不算数?”
罗疏默默地望着齐梦麟,双眉忍不住微微蹙起,最终却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好呀,”齐梦麟这时终于怅然地笑了,面对一脸漠然的罗疏,心头五味杂陈,“我已经说了,韩慕之这人和我不一样。我倒要看看,我做不到的事,他又如何能做到……”作者有话要说:话说下一个坑写写陈梅卿和枣花,大家有兴趣咩?
第四十一章 小棉袄
这时候罗疏注意到齐梦麟满身狼狈,不由多看了他两眼,最后目光落在他的双手上:“你的手受伤了?”
“哦,扑蝗虫时弄的,我在田里忙了一晚上呢,”齐梦麟讪笑道,低头吹了吹又痒又疼的双手,“那些人太可怜了,我也不是铁石心肠嘛。”
罗疏听了他的话,心情同样也沉到谷底:“蝗虫把庄稼毁了,天又久旱不雨,农家明年该怎么活呢……”
经过全县民众的努力,半个月之后蝗灾渐息,然而整个临汾县元气大伤,来年的税赋和民生都让韩慕之忧心忡忡。而另一方面,自从韩慕之与罗疏定情之后,罗疏就经常在县衙内宅里走动,二人虽不曾在人前有过太显眼的举动,然而空穴来风,流言还是随着时间在县衙上下传播开来。
转眼间七月流火,暑气渐消,这天恰逢县衙止讼日,罗疏陪着韩慕之在内宅下棋,不觉就消磨了一个上午。午后二人正在品茶时,一名门子悄悄来到他们面前,神色古怪地瞥了罗疏一眼,低头道:“启禀老爷,有一个姑娘正在县衙门外,要找罗都头呢……”
韩慕之闻言一怔,他以为罗疏无亲无故,不该有人来找,这时罗疏脸上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于是韩慕之便问道:“来找罗都头的人是谁?”
门子抬头看了韩慕之一眼,有些为难地嗫嚅:“是鸣珂坊的姑娘……”
罗疏闻言浑身一颤,十指抓紧了座椅的扶手,犹豫了片刻才站起身,低下头对韩慕之悄声道:“我出去看看。”
韩慕之皱着眉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道:“去吧。”
罗疏一路沉着脸走到县衙外,却看见小棉袄田冬冬远远站在侧门边,她不由吃了一惊,快步上前问道:“怎么会是你?你找我?”
“锦囊,你真的在县衙呀!从前牡丹告诉我我还不信呢,你可真厉害!你瞧县衙这气派,光一道大门就吓死我了。”田冬冬紧张地拍了拍自己鼓囊囊的胸口,这才凑近了罗疏低声道,“我来找你是为了描翠,她如今过得不好,她托我跟你捎个信,求你去救她。”
罗疏心中一沉,连忙问田冬冬:“她怎么了?”
“自从妈妈领她回来,虽没怎么打骂,让她伺候的却都是下等客人。”田冬冬撅着嘴向罗疏抱怨,“你也是知道的,那些粗人都跟牲口似的,谁不怕啊?描翠又是被发配过去的,和那些人老珠黄的老妓不一样,客人都盯着她,没两天就把她折磨得不成样子。她原本以为乖个几天,妈妈就会改主意,其实妈妈是拿她杀鸡儆猴呢!你想,她就算能回来,谁都知道她是接过下等客人的,哪个客人肯当冤大头呀?她是翻不了身了。”
田冬冬这一番话,听得罗疏浑身发冷,她又急又气地自责道:“是我把她害了……她怎么到今天才想起我?”
“谁知道呢?我猜她若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想到要找你,”田冬冬叹了一口气,“昨天我做生日,想到大家好歹姐妹一场,才带了些吃的去看看她。没想到这一去可把我给吓死了,她病得很厉害,见了我就哭,还说自己有眼无珠遭了报应,求我捎个信给你,让你念在姐妹情分,好歹想个办法救她一命。”
“我知道了,”罗疏面色苍白地点点头,“谢谢你小棉袄,你一向热心肠,将来一定好人有好报。”
“不用谢我,我这也是兔死狐悲。如今我可算明白了,你当初为什么死活都要从良。”田冬冬想到自己的未来,脸上露出物伤其类的悲哀,“今后再有客人要替我赎身,只要不缺胳膊少腿,我就嫁他,免得将来老了,落个那样的下场。好了,不说这些伤心的,我先走了,我还要去赶堂会呢。”
“谢谢你,描翠的事我会想办法的。麻烦你也替我捎个信,让描翠坚持几天,等我去救她。”罗疏谢过田冬冬,与她告辞后一直目送她远去,这才满腹心事地走回县衙。
她该怎么救描翠呢?这时候罗疏自然而然地想起韩慕之,两脚就不由自主地往内宅走,哪知半路上她却被门子告知,韩慕之已经被陈梅卿叫去了二堂。于是罗疏只好心神不宁地往二堂去,快进堂时却隐约听见陈梅卿在堂中说了一句:“刘巡抚来了事情就好办了……”
罗疏乍听见“刘巡抚”三个字,脚步不由一顿,原本就六神无主的心忽然更乱,刚要转身回避,不想却被堂中的韩慕之叫住:“罗疏?快进来。”
罗疏只好走进二堂,向韩慕之和陈梅卿行礼。礼毕起身时,她看见了陈梅卿神色古怪的一张脸,却什么也没说,只默默地在一旁落座。这时韩慕之却暂时中断了原先的话题,望着罗疏关切地问:“去见过鸣珂坊的人了?”
“嗯。”罗疏心里闷闷的,只能点点头。
“你已经和鸣珂坊毫无瓜葛了,那里的人还来找你做什么?”韩慕之一边说一边皱起眉头,不悦地问罗疏,“那人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罗疏赶紧摇摇头。
“那就好,”韩慕之这才稍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