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末十二月,夜色如泼墨,细雪翩飞。
危吟眉从太后宫殿中走出,鬓发上珠玉碰撞,头顶步摇在暗夜中散发出熠熠的光辉。
侍女立马走过去,为皇后披上一件大红洒金的披风。
“皇后娘娘,太后深夜召您,和您说了何事?”
危吟眉道:“陛下身子每况愈下,太后今夜急召我入见,催促我尽快为陛下诞下一个皇嗣。”
诞下皇嗣。
侍女云娥皱了皱眉,压低声音道:“可前些日子陛下与娘娘起了争执,陛下至今还没与娘娘和好……”
云娥这么说着,不由想起之前皇帝为了叶婕妤责罚皇后娘娘一事。
叶婕妤入宫,短短一年便宠冠后宫,近来仪仗更加盛大,渐渐有与皇后平起平坐的势头。
三个月前,她在太液池泛舟,与皇后同舟而游,竟拉扯皇后一同坠下湖水,随后便传出她小孕流产的消息。
结果便是皇后被禁足三月,被剥夺处理六宫之权……
犹记得,事后云娥陪着皇后在冰冷昏暗的宫殿跪了三天三夜,未曾进一水一食,娘娘容貌憔悴,求见陛下,殿门打开,等来的不是皇帝,而是御前伺候的公公,来宣读皇帝的旨意——
皇帝没有问话,没有传讯皇后,从头到尾没有听皇后一句解释,便认定了她害叶婕妤小产之罪。
他将娘娘禁足,剥夺她作为皇后的权利。
叶婕妤泪珠涟涟,哭诉皇后推她下水,宫人虽知晓娘娘性子一向温和,可毕竟天下没有哪个怀孕的母亲会舍得拿自己的孩子陷害别人。那日泛舟又只有皇后和叶婕妤在一条船上。
有这样的前因在,除了皇后身边为数不多的宫人,又有谁会相信皇后的清白?
云娥内心焦急,外人不知道的是,皇帝身子孱弱,因从娘胎里带出的弱症,一直久卧病榻,私下里更有难以人道的隐疾。
也因这隐疾,后宫从未有妃嫔怀孕。
隐疾一事只有近前伺候、极少的几个人知晓。
而叶婕妤假孕争宠、纰漏百出的谋划,皇帝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相信,并默许了。
云娥细细一思,这背后的缘由,让人出一身冷汗——
皇帝怕是早就对皇后不喜,所以默许了叶婕妤欺压皇后的行为,更想借此事好好敲打皇后。
如今宫廷内外已是流言四起,说只怕不久皇帝便会废后。
大雪漫漫,雪粒纷纷然落入人的发间。
云娥望着身边女郎秾丽的侧颜,想起近来宫人对皇后的议论,心中半是气愤,半是委屈。
她道:“娘娘一出禁足,太后便唤您去说话,太后又是娘娘的姨母,想来是站在娘娘这一边的。”
危吟眉却摇摇头:“太后对我已经没了耐心。”
云娥手一紧,扶住危吟眉,问:“太后与娘娘说了什么?”
危吟眉眼里光亮黯淡下去。
今夜姨母召见她,话语透着不耐烦,给危吟眉下最后的通牒,声称她若再无法怀上龙嗣,那么姨母她也帮不了她了。
入宫并非危吟眉所愿,她被家族强送进宫,她与少帝的大婚之日,少帝从病榻上强撑着爬起来,与她走完了全部的礼节,那时也答应过太后说会好好待她。
可他并未做到。
危吟眉闭了下眼睛,这禁足的三个月,足够让她好好反思过往,认清楚一些事。
也是庆幸,她与皇帝是被强凑在一起的,二人感情一直平平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