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致便是如此。”林初把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军粮掺了霉,小半数都不堪用,好在现今不在战时,又未至隆冬,石老将军差人向边地百姓用高了半数的价采买补上了。”
她口中的石老将军是雁翎关的总兵,名义上洛清河手里握着的是十二万铁骑,步卒归燕州府,余下七万军士便握在这位老将军手里。
他也是看着洛家这一代人长大的。
洛清泽听她讲完,没等其他人开口便插话道:“所以林笙姐姐让你暂时不跟她调度飞星营,反而是让你回来报信,是因为有人从中贪墨并且想扼住燕州的喉舌吗?”
“不止。”林初没开口,说话的是洛清河,她垂眸思忖片刻,反问道,“是狼骑的动向对吗?”
林初沉着脸点了头。
果然。洛清河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又是这样……
洛清泽听到这话也反应过来了是怎么一回事。
飞星是轻骑,主机动斥候,狼骑的动向他们定然是第一个觉察的,可偏偏是这个时候……谁能不怀疑有鬼?
“燕州之后便是一马平川,再无遮挡……北燕拓跋焘是当世名将,这样的饿狼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撕碎猎物的机会。”洛清泽咬着牙关一字一句道,“雁翎一旦失守,狼骑就会迅疾南下,掳掠数州!北燕素有斩杀战俘祭旗的习惯,若是……那对几州百姓皆是灭顶之灾!这是叛……他们……他们怎么敢!”
宗平伸手放到他肩上捏了捏,摇头示意他先不要再说了。
栖谣早就抱剑站到了门外,有她守着,哪怕是飞鸟也近不了这间院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洛清河的身上。
她才是雁翎的主将。不论雁翎设不设置将军帐,铁令都握在她手里。铁骑的强大不在于军士有多么出色,也不在于刀刃有多锋利,他们的强大在于手里握着的刀,永远随着铁令下的每一道军令对准旷野的狼。
这件事说大很大,但若真要严查,雁翎其实除了军粮出的问题,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指控朝中何人有问题。
他们能指控的只有户部主责这批粮运送的人。但这同样需要斟酌,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么做究竟是给一个警告还是打草惊蛇。
此刻洛清河在这里,她若是想将这封信呈上去,那么雁翎会将手中的证据拱手奉上。若是想把这事不了了之压下去,那么雁翎同样会忍住怒火把这口气咽下去。
这种近乎可怖的默契不是洛清河一个人的造就的,是洛氏一代代的人撑起来的。洛氏把自己的儿女送上那片战场,每一个人都和寻常的铁骑一样流过血,拼过命,他们之中的很多人也一样永远留在了大雪里,这样的坚守给予了守土者一个牢不可破的信念。
铁骑永远相信着自己的统帅。
在落针可闻的静默里,洛清河慢慢站起了身。
她没束发,这么一动作,原本就披在肩上的长发就跟着划过肩膀。
林初随着她起身的动作一起站了起来。
洛清河转了转手腕,探身过去捞起刀架上的新亭时忽然笑了一下,开口不着边际地问她:“阿初,你回来带了鬼头刀吗?”
林初原本绷紧了唇线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忽然就放松了下来,她凝视着主将的眼睛,也跟着勾唇笑了。
“自然带了。”
洛清泽看着她俩的脸,有些纳闷地挠了挠头,他刚想着回头去问宗平,却诧异地见到一贯稳重妥帖的汉子脸上也浮现了一种激动的笑意。
少年愣了片刻,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猛地回头看向自己的姐姐。
洛清河曲指弹了一下新亭的刀脊,寒刃嗡鸣。
“今夜月华如水,想来咱们户部那位魏大人还未就寝。”她随意拿起了桌上的一根锦带将发束起,再抬眸时眼里似乎流淌着属于北地的寒峭与狷狂,“咱们去寻他赏赏月吧?”
宫中灯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