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了我吧,你不吃亏!”
当时我的小脚奶奶沈氏,还在三木集上乱悠,只有离我家一墙之隔的李精树或许还在矮墙里的一棵槐树下,哄着小普玩耍,就算他有此心护着我母亲,也无缚鸡之力,更何况,他是踮着脚要看我家笑话,那时候的我,啥啥分不清,不懂得世道苍桑,人心险恶,我只会哭闹,只要吃饱、喝足,躺舒服了,一切万事大吉,那家伙拨我脸,我居然不懂横眉冷对,其实那时的我,只是会哭会闹的肉疙瘩。
泪水已经滴落下来,我母亲实在是不懂得如何应对这匹饿狼。
“别介,大白天的,我不会霸王硬上弓,我不是畜生,我要你心甘情愿尾随我,懂了吗?我怎么知道你家没有人?想想吧,就明白了,我这个人要说歹毒,就那么一点点,就是爱那个!你看看这个庄子上的人,有几个不随我的?不随我她能有好果子吃吗?”这是一张恬不知耻的脸,“其实我不缺女人,有些人想巴结我,还巴结不上嘞?你知道为啥?”
我母亲摇摇头。
“猫是舔,人是脸,没有这张表情丰富的脸,其他都是白瞎,其实下头都差不多,就在脸上有了分别!不是我跟你吹,这庄子上大姑娘小媳妇十之八九都被我……我为啥子对你情有独钟,你这张脸盘子不错!”李宜忠居然伸出手来,捏捏我母亲的脸,“从扫盐碱那会儿,你就欠我的,换了旁人,我早催债了,为何我没有?不是我不想,而是我相信你是个非常自觉的,其实那肉中宍,又肏不勚,多一次少一次,没关系,你何必执扭于此,我想:你家二大爷也不会在乎这事,是不是?”
我母亲泪水已经如断了线的珍珠。
“你不要以为三瘸子是什么好人,他和我一样,也想那点儿东西,只是碍于柳氏和你家二爹,如果不是有这层山隔着,他早扑上去了,他之所以借故打你,是你在方面没有满足他,否则他也不会打你,好女不吃眼前亏,你又何必执此一念?他啃不动你,就让我啃,他这是借刀杀人呀,我虽是他眼中那把刀,可不是什么人都随便杀的!周蔓枝这么牛的人,还不是束手就擒,刘长根搞不定她,那是他没本事,蛋让人踢了,还让人羞辱一番,你叫她对我试试?这年月,能活着最重要,六二年、六三年,饿死多少人?多少人脱了裤子求我,只要二斤粮食,我是个随便的人吗?我能拿集体粮食做这种吃人饭不拉人屎的事?那我不成了牲口?”
“不要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小鬼庙的事终归要翻篇,时候不早了,我随时恭候你的佳音,再会!”李宜忠大步流星走出去。
李精树知道这是头食人的牲口,所以不愿意搭理他,他拄着棍,从板凳上站起来,又坐下去,虽然颤颤巍巍,抖抖索嗦。
但还是被李宜忠看个分明,“三大爹,一向可好?”竟然一抱拳,“你看见什么啦?”
“我可什么都没看见!”
“不对吧?我可警告你:不许乱说,只要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李默海留下的位置还可商量,毕竟你家二大爷身体不好,也不是耕地的料,他还是回去吧,多少人踮着脚尖,我都没答应,在耕地这方面,他是新手,不及宜义他们,您看呢?”
“能是这样极好,我就当是李队长一言九鼎了,我谢谢你!”
“一笔写不出俩‘李’字不是?你可以告诉你家建良爷,从明天起,就去干回老本行!”李宜忠知道:这李精树的为人,就是要正事反用,借这张破嘴,推波助澜,语言墙也是墙,它打起来,照样造成既定事实,污水泼一身,不是屎也是屎,“三大爹,那事可真不能说!说了就乱了,你将置你侄子李建木于何处?他可是你亲亲侄,远不过四寸!”李宜忠用大拇指和食指随便比划一下。
“是地,理是这么个理!偶尔打个秋风,这对男人来说,不算什么,我也年轻过,我不顾生死爱过一个人,可惜了,有缘无分,人家宁愿遁入空门,也要维护一份看不见操贞,古人说: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我好羡慕你们,去我三十年阳寿,我不折腾出天翻地覆,我就不叫李精树了!我好羡慕你,李队长,你风头正劲嘞,就算在天上戳个窟窿,不还有女娲娘娘吗?她会补天裂嘞!”李精树在烧底火,也是在发挥余热,但他为儿子争取到这样一个机会,实属不易,不用重复,但凡李宜忠承诺过的事,决不会反悔。
“你坐着?我还有事!记住我说过的话!”
“放心!”口上这么说,心里却犯嘀咕:你臭名昭着嘞,还不让老子说,天底下没这个道理,你做得,我就说得,再说:坏得是他李精妙的名声,有这么个破鞋的儿媳妇,李精妙不得披红挂绿?哼哼哼--他这样笑出声来。
太阳颤颤巍巍跌落进晚影里,苍蝇退市,蚊子上市,小普却疲乏了想睡觉,肖梅从外面进来,一头草屑,李建良还是没有回来,除了耕地这种差事,他还兼顾着其他事,一般情况下,妇女劳力要早半个时辰下工,除了生产队的事,女人还要兼顾着做饭的差事,李宜忠别出心裁的安排,竟然得到大多数人的拥护,反对之声不是没有,都被李宜忠怼了回去。
“女人能生孩子,你能不能生?你要能生,也跟女人一样:提前半个小时回家!”这虽是句玩笑,但理由充分,自此形成制度。
李建良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太晚,时钟在七点开外,女人欠下的那点功夫,男人得补上,说是半小时,实则不止,把“男”字拆分开来看,就一目了然了,田地里主要劳动力,仓颉创字,可不是随便涂鸦,其形其意其声,闪耀着智慧的光芒。
蚊子轰鸣,肖梅抱着小普去睡,就点灯在窝棚里燃起炊烟,李精树每到这种时候,最最难熬,他一边用手不厌其烦驱赶着蚊子,一边等待着李建良的到来,首先他得让儿子感激他,是他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李宜忠的,让儿子重新回到饲养场的,李宜忠不是个善茬,一般人还很难说得动,至于李宜忠为甚肯吃他的药,这个环节就不必说了,他在适当时候,遇到适当的人,借那个有影响力的人之口,把它传扬出去,让李精妙也丢一回人,你不是一辈子要刚强吗?偏叫鲜肉掉在脏水里,偏让你恶心一回,细节是什么?他不得而知,要想言之凿凿,必须要有细节支撑,要不然就是一碗白开水,费了半天口舌,得有人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