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墨初时见到玄色赶到,心下顿觉一松,只是身上被梼杌抓过之处火辣灼烧之感极重,痛彻心扉,他担心若是痛呼出声难免扰乱玄色心神,当下只得蜷身一团躺在地上苦苦忍耐。
待到玄色一声洪大佛号响起,文墨便感到心下安定,身上痛感渐渐转轻,方才好受了许多,原来那声佛号竟也带着些驱邪避煞的功效,梼杌加在他身上的妖煞之气并不深重,是以一声佛号便驱散了不少,只是手脚虽不似刚刚一般难以移动,却仍然酸软无力。他自地上挣扎爬起,正待寻一个时机逃走之时,却见屋子一面墙壁上突地鼓起一个大包,大包龟裂开来,化作沙土无声无息落了满地,墙面上现出一个大洞,一颗偌大的熊头自洞中探了进来。
文墨见了来人,心下大喜过望,刚想惊呼出声,却是见得来人将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文墨当下将两手按在嘴上,点了点头,只在心里默默叫了一声:“英雄大哥!”
正在此时,梼杌的一声怒吼响起,英雄探出手来将文墨一把扯出洞去。其时破院周遭白光大盛,破屋内有墙壁遮挡,反倒是黑影浓重无比,加之梼杌被玄色震慑,全副心神均在当前大敌身上,英雄扯动文墨之举竟然半点都未曾惊扰到这位妖王。
英雄将文墨一把扛在肩头,几个纵跃已然冲出破院极远,素影白衣飘飘的身形当下便在一侧勾勒而出。文墨满心劫后余生之感,张了两下嘴却是什么也没说得出来,素影见状便伸手在他肩头拍了一拍,英雄脚下丝毫不停,早就从宛陵城中越过西面城墙,冲进了城外树林之中。
三人一路冲入树林,此刻方才略略松了口气,英雄扛着文墨,开口笑道:“弟娃,我这一招叫做‘瞒天过海’,你说是不是黑霸道?”
文墨趴在他肩头,连连点头,忽地想到英雄也看不到自己动作,便大声开口道:“霸道得很!英雄大哥,你那将墙壁震成沙土的招式可是在天音寺中学的?”
英雄边往前奔跑,边回道:“是地!是老和尚教给我,我求了他好久,才教了我这招,说是叫啥子‘金刚菩提功’里面的一招,回头我也可以慢慢教给你!”
文墨伸手在英雄肩头拍了一拍,回头对着素影笑了一笑道:“素影,谢谢你啦,要不是你,我此番必然小命难保。”
素影微微一笑,道:“肯定救你啊,不然我可没处去找一个能让我饱食情绪五志,一日三餐都管,还不会赶我走的人啊,事关饭碗,不可不救!”
文墨闻言愣了一愣,心下暗道:“听起来你这不像是来救我,倒像是来护食的。”
三人边跑边聊,英雄素影脚程俱是迅捷,不多时便已过了十几里路程。忽然听得身后远处一道声音传来:“三位道友,可以缓下来啦。”文墨撑起头望去,正是玄色从后面赶来。
英雄闻言停住脚步,将文墨放下,自己回头望去,口中叫道:“和尚头头,是你让我啥子都不管就往山上冲的嘛,你看我辣么乖,你叫老和尚教我多些拳脚嘛。”
玄色两步便赶到三人身前,笑着道:“这等事情还需你自己去向玄见师弟禀报,须知修习之途,欲速则不达,你不如将现下的招式练熟吃透,再学其他。”他话音刚落,英雄就往地上一躺,左右打起滚来,口中哼哼唧唧个不停。
玄色也不去理会,转向文墨道:“文道友,此番凶险非常,那梼杌妖王出手狠辣,你身上可有被他留下甚么暗伤么?”
文墨开口说道:“他好像用妖力在我身上下了什么禁制,浑身灵力运转不济,筋脉滞涩无比,大师可有何办法破开禁制么?”
玄色伸手在文墨手腕上搭了一搭,又在他头顶按了一下,点头道:“无妨,到了寺中自可消解。”
文墨想起那件极为重要之事,连忙开口道:“大师,我被梼杌捉住之时,听到了一桩事情,只怕他从未叛出妖族,来我大周必然所图匪小!”
玄色闻言正色道:“文道友,你且细细说来,这件事可是非同小可。”
文墨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却听得道旁林中有人说道:“尔等又是从何处听来的?”
众人听闻,皆是大惊失色,玄色心中犹甚。他佛法精通,周遭里许之内风吹草动皆瞒不过他耳朵,却是一点都未曾察觉左近林中居然藏得有人,当下单掌立在胸前,转过身子,周身澄净佛光大盛,沉声开口道:“这位施主,何故半夜藏身于此,鬼鬼祟祟是何道理?”
只见路边草木兀自向两侧缓缓分开,一个黑袍道人慢慢自其中走了出来。那道人面目清瘦隽逸,一部长髯在颌下飘动,端的是仙风道骨,却又不怒自威。道人走出草丛站住不动,众人这才发现他背后还横背着一口漆黑的长条箱子,此刻仔细看来,竟是一口漆黑的棺材。
文墨见了那黑袍道人的相貌,脑中轰然一声巨响,胸中心脏猛然狂跳,几乎便要从喉咙中跳出来一般。他猛地想起了当日师父与自己说起的事情。
从此人的形貌看来,正是当日要了师父和师伯一条命的凶手。
玄色见了此人,心中一凛,对方虽是站在眼前,但又仿佛眼前并无此人,只是空空荡荡的全无一物,玄色只将神识略作试探,便觉心下一阵说不出的别扭。他见此人身后背着一口漆黑棺材,也觉奇异,只看了那口棺木一眼,突地觉得烦闷无比,心下全然不想再看第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