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那个半妖?”邪见有些疑惑的挠了挠自己的光头,却在杀生丸轻飘飘一瞥中立刻塑身立正大声答了:“是的,杀生丸殿下!”只是心头,依然疑惑,待到猛然发现,远远的竟然只剩下一个杀生丸的背影了,邪见才急急爬上阿哞的背,一个劲儿的拿人头杖敲阿哞的屁股,心急火燎的赶。
仍旧是那株巨大繁茂的御神木下,杀生丸抬头看还明显带着箭痕的树干,那里,深深的印记,摸上去还有些咯手。寸许的口子,像裂开的嘴,干燥皲裂。
只是,那个曾经安静沉睡的少年已经不见了人影,如同曾经抱着那个少年哭泣的人。
杀生丸忽然有些迷茫,便这么站在那树下,微微仰头,微风过处,银发飘摇,杀生丸抬起手,将拂脸的发揽到耳后,安静得如同淡淡的墨画。
直到身后妖气猛然袭来,杀生丸金瞳之中才回过了神采,略往身后瞟了一眼,回过头去。
曾经那个倔强的仰着头,倔强的看着人群来来去去,倔强的不肯哭泣的小半妖已经不见了踪影,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已是银发尖耳目露警惕,如同龇牙咧嘴的小兽的少年——犬叉。
杀生丸嘴唇动了动,最终仍然没能吐出那个名字。
他不知道自己真的面对了这个名义上的弟弟的此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只是,竟然找不到那想象中的厌恶。或许吧,像他这样长寿的大妖怪,又怎么会去执着那些不出多久便会被时间掩盖的东西呢?好比十日曾念叨,尘归尘,土归土,什么都是幻象,闭上眼便炕到了。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的那份不甘、烦躁和怨恨,竟然有些模糊不清了。
呵,是他自己炕开,却还想替母亲讨回公道,原来,至始至终,觉得不公道的那个人都是他自己啊!
母亲这般的人,大概也早已忘了吧?记得父亲死后,母亲曾一身华丽宫装,斜倚王座之上,闭着眼轻声道该忘记的,和该记忆的,从来都不是全部。
那时,他恰好从王殿之外缓步走过,略有些诧异的去看母亲,却发现她似乎睡着了一般。现在想来,那话……母亲是对自己说的吧?
是吧?该忘记的,和该记忆的……
这,大概是母亲这么多年的大妖怪智慧了。得失之间,他从未见过,能够比母亲做得更好的人。所以,其实,他的心底,敬母亲却是更甚父亲的。
犬叉瞪着眼睛看他,瞳子里绕着一圈儿浅浅的淡金,是彭侯血统的证明。那双还未长开,带着孩子感觉的眼瞳中,有着细细的警惕。
杀生丸这才想起,虽然他无数次的跟十日一起去看他,可他,却一直站得远远的,说来,唯一仔细的看了他的那次,竟是去灭掉他的母亲,那个叫十六的子的尸身。这么想来,心中又是一点感叹,眼神莫名的柔和了一点,只是,这点柔和,大概除了十日,别人都炕出来吧。
“犬叉?”一同赶来的少穿着极短的裙子,手中提了一张弓。看到犬叉对眼前妖怪的忌惮,不由得有些担心,手中破魔之箭便上了弦。
只是,这个妖怪似乎……并没有杀气?
“人类?”杀生丸前进一步,金的瞳子中莫名的有光彩流动,半觑了,落在少的身上:“是你解开了这只半妖的封印?你叫……什么名字?”
少退了半步,银发的半妖堪堪露出一个保护的姿态:“戈薇。”
然而,对面的俊妖怪却似乎并不执着于这个答案,目光落到犬叉身上,略略扯了几分嘴角:“呵,果然跟父亲有几分相似啊,犬叉……”
他闲闲开口,目光悠然深远看向一边,将犬叉猛然瞪大的眼睛忽视掉。
银发的半妖眼中的淡金一瞬间复杂难辨,手指尖上,锋利的指甲伸出、缩回,再伸出,再缩回……
记忆中,有一个少年,黑发黑眸,有暖暖的笑容,会亲昵的抱着他。
那个人,是除了母亲以外第一次抚摸他的头抚摸他的耳朵的人。
那个人,曾扶着他的手,让他在童年的恶意目光中,稳稳的站了起来。
而那个人,曾在他的耳边笑着,轻声告诉他:“犬叉要记得,你真正的,唯一的哥哥,名字叫杀生丸哟!”
杀生丸,我的哥哥……吗?
可是,当初那个仅仅一挥爪就斩断了他所有羁绊的男子,那个将他一次次掼在地上然后高傲的从他身边走过的男子,也是……杀生丸啊……
头上的尖耳动了动,犬叉有些彷徨不知所措的看着杀生丸冷冽的面容。
这么多年,即使按照妖怪的年龄来说他仍然是幼子,可是,到底已不是当初母亲怀中的孩子了。
母亲,那个坚强丽的,会用瘦弱的肩膀将他环在怀里,会轻声的唤他犬叉,会轻轻的拍他的背。只是,曾经被年幼的他忽略的她的日渐憔悴却也说明了她的辛苦。
是他留下了母亲,也留下了母亲一辈子都无法忘却的伤痛,所以,最后离开之时,母亲的脸上才是那般的安静祥和吧?或许,也正是因为母亲知道,即使她死去,也还有人会护着他,如凤十日,如那个该被他称为哥哥的人……
犬叉略略仰头去看杀生丸,目光迷茫,犹如当初初见之时,那个站在人流之中却孤独无依的孩子。
杀生丸?
哥哥?
该恨还是……如何?
喃喃之中,不经意间竟把那个名字吐出了口,五个字,轻得如同羽毛:“杀生丸……哥哥……”
杀生丸冷哼一声,却没有说话,金的瞳子如同碎落的阳光,轻轻的荡了一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