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楚容带着阿狸来到了会畿最繁华的主街上,那家最气派的永福客栈里。
他暗暗盘算,宫里的人即便知道了阿丽失踪,想要找到这里,也没有那么快那么容易。更何况如今战火纷飞,王城里来来往往的各色人多了,很多失守城池的富贾名商也被迫先迁移到了都城,阿丽混杂其间,并不那么突兀。客栈里又一应俱全,自然不必担心没吃没喝。自己还要在城中巡视安排流民,也只有把阿狸继续放在城中主道上,才方便在巡查的过程里,穿插着来看望她。
永福客栈的天字一号房在二楼背街的方位,开窗便可以看到客栈后面自家修葺的一大片庭院。这间房下了楼,前面就是主街,在楼上关起门,即便开着窗也一点感觉不到临街的吵闹,乃是永福客栈最华丽也价格最高的一间上房。
一楼的客栈柜台后面,肥胖的客栈掌柜正和眼前的客人说起这天字一号房的价格,随着门口小二又一声——“客官,打尖还是住店”的询问,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走进来直接到了柜台旁边,一开口也是询问这客栈最好的房间的价格。
掌柜的一双精明的眼珠转了一转,对眼前的两个同时都在询问价码的客人伸出了一根手指,先到的人问:“白银一两?”
掌柜翻了他一个白眼,捻着自己唇下那两根稀稀拉拉的细须说,“黄金一两!”
后面来的小厮,倒不废话,伸手就从怀里掏出了一小锭金子,放在柜台上,恰恰就是一两。
先到的人,是个长着两撇八字胡武人打扮的年轻汉子,显然不服气,冷哼了一声,从钱袋里掏出了两锭金子——价格飙到了二两。
小厮看了八字胡汉子一眼,只好又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金子,放了上去。价格已经被炒到了三两。
八字胡汉子此时却犹豫了一下,朝着后面一个坐在那里休闲喝茶的年轻公子看了一眼,见那公子点了点头,才回身直接从钱袋里又掏出金子,这一回价格已经被抬到了五两。
小厮用眼睛斜睨了一下汉子,实在没有想到这价格这么快就已经变成五两黄金了,自己却没带够钱,只好对掌柜说:“这间房我们肯定是要了,我去和主人禀告,再取些银钱,你莫要轻易把房给了别人!”
掌柜早已经乐得开了花,连声道好,小厮便赶紧转身出去了。
只见这喝茶的公子在这个空档儿站起身,走过来和这八字胡汉子在耳边轻轻交代了几句,就又回去慢悠悠的喝茶了。
小厮回来了,这次手里拿了一个大个儿的钱袋,豪爽的从里面直接掏出来一个金饼,这份量足有十两。
八字胡汉子翻了翻白眼,似乎想骂人,但终于还是憋住,也不再叫价了,只问掌柜二楼可还有别的上房?掌柜说二楼的另外两间上房天字二号和天字三号也都还无人赁住,价格也是一两金子。这人向掌柜要了一间天字二号房,又要了一间普通的地字号房。
汉子刚刚结完银钱,就见到外面走进来了三个人。
众人眼前皆是一亮——第一个走进来的是一个锦衣华服身材挺拔俊秀的玉面郎君,在他身后紧跟着的是一个低垂着头,被披风的护帽遮住了面容的女子,再后面恭恭敬敬拎着一个包袱跟着的,可不就是刚刚那个定了天字一号房的小厮么?
掌柜见到这真正要住天字一号房的贵人,赶紧招呼小二把他们领上二楼。小二领着他们到了楼梯口,这玉面男子便退到后面,让这女子先行,自己在后面护着,一副唯恐她摔着碰着磕着的小心谨慎的神情,不禁让掌柜也盯着出了会儿神。
和胖掌柜一样看着他们背影出神的,还有一直坐在一边喝茶的年轻公子。玉面郎君经过他的时候,他把直檐大帽的帽檐压了压,显然是怕他认出自己。好在这个玉面男子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身边的女子身上,压根也没往旁边瞅过一眼。
这喝茶的公子不禁在心里嘀咕——这种时候,这辰国的太子南宫楚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身边这个被他呵护备至的看不到样貌的女子又是谁?
招呼完“十两金子”的贵客,掌柜满脸堆笑的赶紧再过来招呼这边“一两金子”的贵客。他又唤来一个小二,让他分别带这位喝茶的公子和他身边这个八字胡的武人汉子去天字二号房和地字一号房。
小二勤快的赶紧招呼贵客上楼,走在楼梯上,听到这位年轻的公子对武人汉子说:“你先到我房中叙话。”,小二心里笑着想——得嘞!这回可以少走一个房间躲会儿懒了!赶紧将他们领到天字二号房的房间里,正想开口问,要不要沏茶?只见这年轻公子对小二摆摆手说:“你出去吧,我们有需要自会去唤你。”,小二又是一阵开心——这回连茶水都不用伺候咯!
天字二号房中,年轻公子摘下大帽,轻声对八字胡汉子说:“宗穆,刚刚这天字一号房的男子,是辰国的太子南宫楚容。却不想今日在这里突然就撞见了。”
叫宗穆的八字胡汉子说:“殿下……”,只见年轻男子狠狠瞪了他一眼,才赶紧打了个哈哈,改口道:“公子!公子!——”
“公子要不要属下去查探一下?”
年轻公子点了点头道:“小心行事!”
八字胡汉子嬉皮笑脸,拱手领命,“我办事,您就放心吧!”,说着便退了出去。
这时,旁边天字一号房也有些动静,听着应该是南宫楚容从房间里退出来,打算走了。等到声音下了楼梯,年轻男子将房门开了一条细缝,从细缝里探看了一下,确定是南宫楚容带着这小厮出了客栈,心中不禁起了些疑团,莫非他只是安排这女子来住店的么?这么兵荒马乱的时候,什么样的女子能劳烦辰国的太子亲自关照呢?
想不出来就先暗中观察吧!今日他们刚到会畿,后面几天,作为沛国的密使,还要入宫去拜谒辰王。此刻凡事躲避,先不徒惹事端,节外生枝为妙。
连日赶路,困倦已极,与其去关心这些可能根本不重要的事,倒不如先睡一觉,养足精神,好应付后面的日子。年轻公子想定了,便去床榻上美美的睡去了。
外面黑色的天幕缓缓垂下来——已经到了晚上,年轻公子悠悠醒转,宗穆应该是还没有回来,看看外面天色,自己竟睡过了大半天。
唤小二上来沏了壶茶,叫了些酒菜。吃完酒菜,又喝了一口茶,觉得屋内十分憋闷,年轻公子走到窗边,打开窗来透透气——
外面有些清风拂面而来,不免让人觉得心旷神怡。可更让人心旷神怡的,却是此刻在庭院中央,袅袅婷婷颀然而立的女子。
庭院的池塘边,是整个庭院夜晚最亮的地方,石子路上每隔三五米便有一座半人高的石灯,里面粗壮的蜡烛彻夜长明。而她手持着一柄莲花灯,正微微俯身去照池中的荷花,又用手折了池边的一朵,凑近脸庞,拿灯笼照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