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母女性格惊人相似,只是,阿雷阅历尚浅,还没有像胡善围那样历经磨难和重重考验,她天真的以为,只要相信彼此,就能兑现承诺,所有的困难都能克服。
胡善围怒火中烧,她忘记了自己十六岁时候的样子,她是在二十岁的时候才开始在痛苦中蜕变的,才会有今天的胡尚宫。
现在暴怒中的胡善围觉得既然道理讲不过,就来点硬道理,她顺手拿着书案上阿雷用来画图的长条竹尺,啪的一声,往桌子上一拍,顿时浮尘四起: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就是平日对你太宽容了,惯得你不晓得世道险恶,政治尤其丑恶,只让你看到好的一面,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十六年来过的顺遂无比,却不知你半生好命,便是大明公主都难以企及的,你拥有的这一切,主要是因为你的智慧和能力吗?不是,是因为你是我和沐春的女儿!”
“你是我们的女儿,我们夫妻有能力给到你这一切,让你无拘无束,野蛮生长,想学什么就学什么,想要钻研机械,就有钱把一条街的钟表都买回来给你随便拆卸把玩,从来不用考虑后果。”
“可是你一旦嫁给朱瞻基,成了皇太孙妃,一道道宫墙阻隔,我们夫妻鞭长莫及,未来你的日子过的如何,就全靠你自己了,纵使我们夫妻两个合力,也未必能帮你过舒心的日子,你可明白?”
阿雷说道:“我当然明白,姐姐姐夫本就不能护着我一生,我迟早有一天要靠自己的,何况,我在宫里,是我和朱瞻基共同面对。姐姐不信我们,我们是相信我们的。”
“你——”胡善围气得吐血,“把手伸出来!”这便是要打手心了。
阿雷摊开手掌,闭上眼睛,心想你随便打,反正我不会放弃的。
胡善围看着女儿坚定的表情,心下一横,高高举起图尺,挥得虎虎生风,她不忍眼睁睁看着自己打女儿,于是——她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睛就下的了手了。
啪!
板子砸下去,一声脆响,应是打到了,却听不见阿雷的呼痛声。
这孩子太倔强了!胡善围狠狠心,又来第二下。
“姐姐住手!”阿雷叫道:“你把姐夫给打了!”
胡善围睁开眼睛,见沐春不知何时进来了,蹲在旁边,也伸出手,覆在阿雷手心之上,掌心肉眼可见有半尺宽的红印,正是刚才挨的手板。
从小缺乏父爱的沐春把女儿当“爹”养着,是个“大孝子”,阿雷和朱瞻基私自定的契约婚姻,他气归气,也想好好教训女儿一顿,无奈不敢狠下心大骂,总是不温不火,阿雷被妻子拖到卧室单独教训,从男女双打变成女子单打,火力反而更猛了。
有时候教育就是这样的,当一方总是扯后腿,狠不下心时,一加一等于零,夫妻共同教育还不如丧偶式教育有效。
胡善围在里头教育,沐春在门外助威,不停地点头,“是”、“就是这样的”、“说的太对了”、“现在懂了吧”等等,从精神上支持妻子。
刚开始还行,后来听到胡善围动了板子,沐春实在舍不得女儿挨打,就进来推开女儿,为她挨板子。
胡善围睁开眼睛一瞧,心疼不已,忙弃了板子,“你怎么不叫我停下,白白挨了两下板子。”
沐春说道:“我怕你憋着气气坏了,打出来能舒服点。”
沐春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打了怕伤了女儿,不打怕气坏了妻子,只能自己冲过去顶上。
“你——”胡善围又心疼又生气,火力开始转移了,“就是你一直惯着她,惯出毛病来了!”
“是是是。”沐春坦白承认,绝对不推卸责任,“都是我一个人惯的,和你和阿雷都无关,都是我的错,你别打她,想打就打我吧。”
沐春的掌心都微微肿胀起来了,阿雷忙从房间解暑的冰缸里用帕子包了几块冰,给姐夫敷上消肿。
胡善围那里舍得打他,只觉得心力交瘁,“好话歹话说尽,我说累了,轮到你了,她也是你生的,别总是要我当坏人。今天我们必须把她的性子扭过来,这婚事我们不可能答应。我们不点头,老朱家还敢硬娶不成?更何况,选秀之事已经结束了,选好的三十几个秀女已经在储秀宫里等候圣旨赐婚,若不是汉王世子他……”
想到尸骨无存的朱瞻壑,胡善围心中难过,眼圈都红了,“汉王世子妃,还有两个侧妃都选好了,是皇上亲自定下来的,就当凯旋回来就赐婚,现在因世子之丧,宫中不能办喜事,就推迟了赐婚。
皇太孙妃也定下来了,一应都是现成的,没有阿雷,朱瞻基一样娶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