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番恳切言辞意在消除淳于月满心愧疚,可是她却听进了一个‘家’字,在这之前她从未在云风口里听过这个字,他是无家无亲的孤儿,做了将军后也宁愿与部下同吃同住也不安设府邸,后来娶了沐慈,也因关系微妙而不承认那是家,可是今日他言说了这个字,加之方才他与沐慈一番亲密细语,想来,他与沐慈也生出了家人的情感了。
她守不了自己的幸福,也未必保得住家国安危,心里却暗自想要替他守住这个得之不易的家,可是,云风已经牵扯至深,她又要如何将他摒弃在是非之外呢?何况,国尚在风雨之中飘摇,家又岂能得以保全。
雌雄莫辨
动乱年代,民心越是容易被挑动,也就越容易平复,不过用一个疑神疑鬼的传说,一场民变之危就被化解于无形。
淳于仲廷虽恨毒了南宫逸,也深知此时的淳于若与尤国正面为敌无异于以卵击石,只得采纳淳于月的建议,先平复民怨,将淳于灵捧为圣洁仁慈的皇太女,让她能替皇室实时引导民心归向,太医院一起署名,淳于皇帝亲盖国玺,布告遍贴淳于各地角落,澄清太子被尤国下毒传闻纯属恶意之人编排捏造,以平息淳于百姓对尤国的怨愤。
一国太子的消亡最终化成声声叹息,在大局面前变得微不足道,淳于月自觉逼死太子生母罪恶滔天,自请出宫远离家国,以放逐之态偿还罪孽,一场乱象以此告终。
而这次的离开,她当真变成了无根飘萍,无家可归、无枝可依了,南宫逸无论与淳于浩之死又无牵连,他皆是始作俑者,她和他的未来之中又多了一道裂痕,淳于仲廷是否当真没有虎毒食子,她亦不敢作保,还有那隐匿背后的黑手又系何人,一时也难下定论,唯有守约反转尤国,让南宫逸不至于怒而违诺、下手淳于才是当务之急。
这条路当真是越走越艰辛,越走越迷乱,让她倍感心酸。
“公子,可以搭桌歇歇脚么?”
这是去往尤国途中的路边小憩之所,茅草搭就简易茶棚,四五张桌子配上几根凳子,摆出几个粗陋茶碗,供人歇脚解渴。
搭讪的声音清柔之中带着魅惑,妖娆之中满含蜜意,让人听之骨软,却又生出一种沁心的凉意,在炎炎夏日有着不同寻常的诱惑。
淳于月一身男装示人被误认也不足为奇,倒是旁边明明有空桌却非要来搅扰的举措引起了苍洛的警惕,他将手中剑在桌上一拍,让对方识趣离开,谁知此举竟是泥牛入海未引起半点反应,难道是被苍洛吓懵了?
抬头看时,竟心悸神荡,这是一张怎样的面容,凝霜之梅不及她傲,潋滟桃花不及她媚,飘雪梨花不如她洁,深海之水不如她清,尤其是那一对栗色眼珠,眸光流转间,就是女人也被动荡了心神,涣散了意志,可还有男人能逃离得了?
淳于月定了定心神,侧头去看苍洛,平日冷冽如冰的面容浮起红晕,锐利似冰峰的眼神随着对方嘴唇的幅度渐渐被磨平,还握着剑柄的手臂却泛起了青筋,显然心神在抗拒着什么。
淳于月暗自心叹,不着痕迹的将手搭上苍洛的肩,借着他常年累月练就的对危险的反射性回应来分散他眼目的注意力,话却说给对方听的:老板为行人设的歇息之所,我们用得,别人也当有权利,何须介怀!
苍洛骤然回神,眉宇间簇起一串冷汗,点头跟淳于月致谢后,便埋首饮茶,心中也暗自羞愧,竟被女色所迷,太失水准。
这女子嫣然一笑,对自己的芳姿颜容信心满满、却又不以迷住冷面冷心的苍洛为傲,反倒对淳于月起了好奇之意,难道是因为她不受迷惑?
淳于月低头饮茶暗自思索,这个女子并非使用了媚术妖法,竟连苍洛也难抵诱惑,刚刚匆匆一眼扫视,纵使自己是女子也差点被其惑了心神,这样的女人,就是要倾城覆国也非难事,为何江湖朝野毫无言传,为何又在这荒野之地出现?而她直直走来不选别处,偏偏要与她同桌,难道只是巧合?
她心中疑雾重重,貌似无意的抬头,想要再次打量此女,视线却触及她的纤润手指,不自觉的脸颊都起了一丝红晕,视线再移动,却惊诧了心神,女子手背的纹理大多细腻暧昧,就算惯常粗重活计,也难掩其圆润,可是这只手虽肤质润滑柔嫩,其纹路却粗旷大气、菱角分明,莫非。。。
淳于月视线在她身上滑过,又匆匆收回,那衣衫遮掩下若隐若现的喉结证实了她心中猜想,却不知,只那一瞬间的惊诧已落入对方眼里,同样带起一丝惊异,而后笑容中露出丝丝邪魅,显然,淳于月的敏慧引起了她的兴趣。
只闻一声轻呼,她的茶碗中多了一个蚊虫,貌似惋惜的蹙了蹙眉,眸光媚然,葱嫩玉指搭上苍洛握着剑柄的手,惊得苍洛丢了剑柄抽手躲避,对于一个杀手来说,这几乎是致命的失误,对方却丝毫未将他的懊恼放在眼里,只自顾的说:公子,能否劳你替我换个茶碗?
眼见苍洛的拳头紧捏,面色铁青,唯恐他出手生乱,淳于月咳嗽一声打散僵凝,对苍洛道:烦你去问老板是否代卖干粮,买些在路上吃!
妖孽男子
苍洛虽并不用受淳于月差遣,但她说得如此客气,也只能起身而去,他才离开,那女子竟在桌凳之间摆出优雅侧卧的姿势,一腿搭上长凳,一腿垂悬摇摆,踢得桌下石子乱飞,姿态甚是撩人,看得其它桌上的人心眼淫秽,口水横流,她也丝毫不在意,支着下巴媚眼如丝的盯着淳于月看。
无论她摆出怎样的姿态魅惑,淳于月连看都不看一眼,她终于轻笑出声:公子莫非柳下惠?
淳于月淡然一笑,放下茶杯,用指尖在杯沿上轻轻打旋,懒懒回复:公子并非柳下惠,只是虚凤难戏凰!
她说完,终于抬头看向对方,却并未看到身份被拆穿的尴尬,那笑容反而更加魅惑:公子应该说虚凤难戏伪凰,可是既是如此,假遇假便是真,也应该不会如公子这般镇定才是。
淳于月被识破真身也毫不介意,越发散漫道:很遗憾,本公子对来意不清、身份不明者,只会心生警惕,实在难以生出情愫来。
闲言已尽,无需多语,侧头看了看在原地打了几个转却怎么也难以回到原处、已经心生怒意的苍洛,淳于月回首瞟了瞟笑得邪气纵横的祸首,心中虽然也生出惶恐,面上却不露声色的自斟了一杯茶水,端起要喝却又蹙起眉头,喃喃自语:这年头,连蚊虫也这般横行无忌,果然是大乱之象。
说完抬手一扬,茶水泼洒而出,苍洛终于顺利的走了过来,与淳于月眼神交汇之下,拿起桌上宝剑便去牵马引路,淳于月也不再看座上之人,放下足够的银两跟着就走,忽听身后传来一个雌雄难辨的妖娆之音:下次我们本真相见吧。
淳于月难接下句,置若罔闻,策马而去,苍洛紧紧相随,心里疑云丛生。
两人的身影刚刚淡出视线,就不知从何处走出一人,头戴斗笠,笠沿的黑纱垂下遮挡了容颜,在淳于月方才的位置坐下,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