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厄多尔多悲伤地说。他放弃了,他看起来似乎比他刚进来的时候还要痛苦。
“喂,哥哥,我要去上班了,快迟到了。”
“不要,麦格尔,先不要走!”
“我今天晚上再给你打电话。”
“好吧,”厄多尔多轻轻地说,“麦格尔,我爱你。你知道吗?我爱你。”
“知道啦,”麦格尔说,“我也爱你,可我得走了,回头再聊。”
“对不起,麦格尔,”厄多尔多又开始哽咽了,“真对不起。”
“没关系。”麦格尔说。但他的眼神变了,他似乎不是在对厄多尔多说话,“你只是想帮我,我会原谅你的。”
厄多尔多跌坐在椅子上,垂头丧气,萨姆没有去打扰他。萨姆自己也在思考,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完蛋了,完蛋了。他们花了那么多时间、精力、资金,就吸引来了这一个客户,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但厄多尔多刚刚的那番话显然让整个系统都崩溃了。他居然直接告诉弟弟,他已经死了,系统也许再也恢复不了了,或许这也正是他到最后说了那几句胡话的原因。萨姆不知道厄多尔多为什么要道歉,也不知道一个确信自己还活着的人听到自己的死信时应该是什么反应,但他知道的是,“没关系。你只是想帮我,我会原谅你的”绝对不是一个合适的回答。厄多尔多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吃了什么很难吃的东西,他没有从弟弟那里得到任何安抚和慰藉。他走出这里以后,大概也不会向亲朋好友们推荐这个程序了。萨姆想,他们的这次努力也许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最后,厄多尔多慢慢抬起头,揉了揉眼睛,说:“我要等多久才能再给他打电话?”
梅丽德丝把厄多尔多送了出去。萨姆把系统进行了重新启动和设置,就在刚刚,他意识到了,无论是用户,还是电脑中的虚拟人,都需要有一个重新来过的选择机会。
***
当天傍晚,他们的第二位客户上门了。和厄多尔多一样,艾芙瑞·菲茨杰拉德看上去就是有钱人,她彬彬有礼、沉着冷静。但和厄多尔多不一样的是,她外表强忍着冷静。她走进门,用手轻轻拨开了散落在前额的一缕灰色头发,开口就直奔主题。
“我丈夫上个月因癌症过世了,他叫克莱夫。我听人说,你们有办法能让我和他说上话。”她选择了电子邮件和视频聊天的通讯方式。她不想通过手机短信或微博和死去的丈夫联系。她觉得那些社交网站纯粹是浪费时间,如果她的小孩能少花点时间在那上面,多花点时间去学习,那他们早就去哈佛大学念书了。
第二天,她回来了,她做好了准备,她把头发剪短了、染黑了。虽然她这样的举动并不是为了取悦什么人,但萨姆认为,她做这些是为了准备好见到自己已经去世的丈夫。电脑上的窗口弹开了,她轻轻倒吸了一口气,惊讶地摇着头,但她很快就开口说话了,“克莱夫。”
“艾芙瑞,亲爱的。”
“你看起来好帅,亲爱的。”
“你看起来也很漂亮,你的头发真好看。不过脸色有点……发白。你又没有生病,我才是生病的那个人。”
“不是的,亲爱的。你不是病了,你已经死了。”见鬼,萨姆又有不好的预感,难道每个人一开口都必须说这句话吗?这是为什么?
“我还没死呢,”克莱夫有点悲伤地说,但他还没有像麦格尔那样迷糊。萨姆努力不去偷听他们的对话,好吧,他其实就是在偷听。对话出现了一个转折,“目前我还撑得住呢,不会让你那么容易把我甩掉。”克莱夫已经是泪流满面,艾芙瑞也一样。
“不是的,亲爱的,现在已经是三月份了,”艾芙瑞轻轻地说,“五周前你就已经去世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克莱夫充满疑惑地问,但他似乎并不是完全不相信。
“你最后一次化疗后感染了肺炎,亲爱的,你的肺里全是积水,你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了了。”
“他们说我还有……他们说我至少还有几个月。”
“我想,癌细胞已经……扩散了吧。你去世的时候,我们大家都在你身边。你走得很平静,没有一点点痛苦,这也算是上帝最后的保佑了。”
“那我现在……是在天堂里吗?”
“不是的,亲爱的,这一切都是高科技的结果。”
第二天,艾芙瑞又来了。第三天,又来了。第四天、第五天……她每天都来,连着来了十天。一开始,她看到克莱夫的时候是那么高兴、那么轻松。但电脑中的那个虚拟人除了自己的死亡,什么别的都不愿意和她谈,他无法控制自己。他死的那天是他们俩生命中最难过的一天,他纠结于此,不能释怀。她想对他说说孩子们的近况,她想告诉他自己加入了一个心理互助小组,重新开始上班和锻炼身体了,但他却只想谈论自己的死。艾芙瑞一开始还兴致勃勃地想和他说说自己的新生活,后来,她就再也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