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要进亭来了。”他想。
进亭避风雪,理所当然,但两村姑不至候渡棚躲避,反而到八方透风的凉亭来,委实令他起疑。
他的双目上半部已被头巾所遮,他所看到的视界有限,只能看到五六步外的地面,有人走近时只能看到双脚的下半段,看不到双膝以上的部位。
首先,他鼻中嗅到阵阵淡淡的幽香,这种香他不陌生,一嗅便知是那些小家碧玉所用的薰衣香,与脂粉香完全不同,从香气中便可大概分辨出女人的身份。
“唔!确是村姑,但……但她们却生着一双明亮澄清的眼睛,可能这一带山明水秀,女孩子生得不同凡俗。”他想。
因此一来,他几乎撤去戒心。
凉亭不大,北风劲烈,微粒状的雪花被罡风刮入亭中,能避雪的地方并不多。他所坐之处在西南角,可以看到东面的码头。凉亭坐南朝北,他是斜身倚坐,眼角首先看到踏上亭来两双不大不小的棉弓鞋,接着是长及鞋面的青布棉裤管。
亭中有人,两村姑不以为怪,但仍在亭口略一踌躇,然后到了亭的东南角。在亭柱下放下两个小包裹,目光灼灼地向外倚柱假寐的安平打量。两人会意地轻颔螓首,淡淡一笑,除下头帕,不经意地抖落身上的雪花。
几颗雪花溅落在安平的身上,他不加理睬。
男女授受不亲,规矩的女人,决不会厚着脸皮向陌生男人搭讪,双方僵住了。
安平看不见村姑的脸部,未留意她们的表情。
久久,身材稍高,看上去年长些的村姑向同伴一打眼色,发话道:“珠丫头,怎么那位张嫂还没将艄公找来呢?真急死人。”
“谁知道呢?她拿了我们的银子,恐伯迳自回家去了,不管我们啦!”叫珠丫头的小村姑答。红艳艳的小嘴噘得高高地,娇憨的神情十分动人。
“我看,我们还得自己去找找着,在这里等,要等在甚么时候?万一家里的人发觉我们逃走了,派人追来岂不糟糕?”
“这里我们人地生疏,离家已有二十多里,艄公住在何处我们又知道怎样找法?”
“唉!真是……”
安平一怔,心说:“原来是两个离家出走的女娃娃,麻烦大了。”
久久,仍不见动静,码头上依然冷清清的,不见艄公的身影。怪的是对岸的码头上也是,鬼影俱无。距码头最近的村落也在四五里外,到何处去找艄公。
久久,年长的村姑又说:“珠丫头,你去问问那位爷,看他能不能帮我们的忙?”
“五娘,这……这不方便吧!”珠丫头不情愿他说。
五娘长叹一声,焦虑地说:“如果找不到人帮忙,我们……唉!如果被他们追上,我们便生死两难。”
说完,又是一声长叹,叹得安平心中侧然,激起了他的侠义心肠,戴正头巾,徐徐整衣站起。
他的目光刚与两村姑接触便不由怔住了。乖乖!这两个村姑不但脸蛋美得出奇,那流露在外的娇艳神韵,更令人心动,已除下头帕的村姑,比刚才动人多了,怎么看也不像是村姑,吹弹得破的脸色红馥馥,美好的五官极为匀称而出奇的秀丽,黑白分明的大眼动人极了。
他心中疑云大起,但仍不动声色,含笑点头为礼道:“两位姑娘请了,小可也是等渡的人,更是人地生疏,想帮助姑娘也力不从心,奈何?”
五娘一手挽了羞答答不敢见生人的珠丫头,脸上布满焦急的神色,走近两步优急地说:“妾身看到爷台的包裹,知道爷台也是等渡的外乡人,因此方敢向爷台求助……”
“可是,小可却爱莫能助。这样吧,我到船上去看,小可略知掌船,如果艄公再不来,小可也许能将船弄过北岸。”安平苦笑接口,说完出事而去,疾趋码头。
他失望了,船上一无桨,二无篙,除了一条缆绳,一无所有。渡船有私渡,渡夫晚间将船具带走,并无异处,不值得惊讶。
他返回亭中,苦笑道:“运气不好,渡船上的船具皆被船夫带走了。”
“那……那怎么办?”五娘花容变色地问。
“那……那只好等艄公来了。”安平无可奈何地答。
“但……我们却不……不能等哪!”
“两位姑娘为何急于过江?”
五娘长叹一声,愁眉苦脸地说:“唉!说来话长,我们的命太苦……”
“姑娘,小可认为,如果姑娘感到不便,不必说了。”
“不怕笑话,妾身倒并没有甚么不便,虽则我和珠丫头做事丢人不见谅于世……”
“姑娘言词落落大方,不像村姑嘛。”安平笑着说。
“妾乃是古冈坳涂家的第五房妾侍,涂家是赣州府的财主。请问爷台贵姓大名?”
“小可姓夏。姑娘刚才说怕甚么人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