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铁青着脸冲进院子,心里眼里俱翻腾着浓烈的杀意。到了这会儿,他才惊觉有一个性格阴狠能力出众且不为自己所控制的儿子,于贾家而言是场灾难,而非福祉。能给嫡母嫂子下毒,焉知哪一天不会给父亲、祖母、兄弟下毒?如此无法无天,肆意妄为,不若一根绳子勒死了事!
贾母察觉到儿子意图,走过去低声道,“去了先拿捏住他,若拿捏不住再动手不迟。”
贾政点头应诺。
贾赦与邢夫人得了消息匆匆赶来,先是嘲讽贾琏讨了个好媳妇,招祸的本事一流,后见他神色萎靡表情颓唐,心里不免发软,搜肠刮肚的安慰几句,末了指着贾母与贾政冷笑道,“瞅瞅他两个,定是商量着等会儿杀到环哥儿院子里去,不把他拿捏住就结果了他。也不想想环哥儿既然有本事明目张胆的下毒,还会怕人找上门去不成?他们这是作死呢!”
邢夫人听了掩嘴笑道,“老爷待会儿也跟过去看看,兴许能帮衬环哥儿。”
贾赦深以为然的点头。
自从贾环回来,大房有了钱、有了权、有了名声有了地位,碍眼的人一个个倒了大霉,被蒙蔽的儿子眼见着清醒了,日子过得何其顺心何其惬意。故而贾赦两口子对贾环简直爱到骨子里,有一次贾赦甚至动了念,想把他过继到自己膝下,兴匆匆跑到贾母房中把事说了,被骂得狗血淋头,这才不甘不愿的回转。
贾琏垂头丧气的蹲在地上,听见父母之间的对话,掩面长叹。他一边觉得王熙凤罪有应得,一边又不忍她一世受苦,心里左右撕扯难以决断。
正烦恼着,大夫面色煞白的出来,径直奔到水缸边搓洗双手,直搓掉一层皮才躬身回话,“启禀老太君,两人脉相虽然虚弱,却并无异状,也不知该如何诊疗。在下无能,请老太君恕罪。”
“哦?可有中毒的迹象?”贾母沉声发问。
“并无。”大夫摆手,略说了几句告罪的话,拿着一百两封口费急匆匆走了。
贾母思量片刻,最终阴沉着脸下令,“走,去找那畜牲算账!把棍棒绳子都带上!”
仆役们齐声应和。王熙凤见有人替自己出头,气焰瞬间高涨,用纱布把双手一裹,火急火燎跟过去。贾琏见她还不知收敛,摇了摇头,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早在仆役们大喊有鬼的时候,贾环便猜到幺蛾子来了,令赵姨娘等人做好准备。
天色昏暗,廊下四处点着灯笼,初夏的熏风一吹,嘎吱嘎吱作响,洒下一片明明灭灭影影绰绰的烛光,看上去很有些阴森鬼祟。
贾母带人气势汹汹杀到时,院门大敞着,哑巴兄妹,小吉祥正在搬运干柴,整整齐齐码在墙根下,见他们来了毫不惊讶,只略略点头,然后继续搬运码放。
宋嬷嬷手里提着两个木桶,扬声喊道,“环三爷,姨奶奶,老爷老太太来了!”喊完便站在墙根处的阴影里,用一双寒气森森的眼睛盯着众人。
气氛着实有些怪异,贾政心中犯怵,可一想到越发狠毒癫狂的庶子,怒火便焚烧了一切理智,夺过小厮手里的长绳,叫嚣道,“贾环,快给我出来!连嫡母嫂嫂也敢毒杀,你简直禽兽不如!我今天就勒死了你,你下了黄泉自去列祖列宗跟前请罪!”
拿着棍棒绳索的仆役们蠢蠢欲动,试图一个照面就把混世魔王擒住,再慢慢整治。
先兵后礼,若贾环怕了蔫了便令他写下认罪书,有了把柄日后好拿捏掌控;若他抵死不认,便一绳子勒死,再送赵姨娘等人上路,这是来之前商量好的策略。贾母任由贾政发威,自己站在后方压阵。
说到底,他们终究是怕了贾环异常阴狠毒辣的手段,担心再放任下去,他会成长到他们难以企及的高度,然后反手将贾家覆灭。为防事态失控,他们倒不如先灭了他!
贾赦夫妇挪了挪位置,离这群作死的人远点,务必叫环哥儿看出他们跟二房不是一路的。
赵姨娘听见响动大步跑出房门,手里握着一把亮蹭蹭的柴刀,尖声道,“你敢动我儿子一根毫毛,老娘就先砍死你!有本事你过来啊!看谁比谁狠!”话落把柴刀舞的猎猎作响。
哑巴兄妹和小吉祥终于把干柴码放齐整,随即拿来一根铁链并一把铜锁,将院门封的严严实实。宋嬷嬷将木桶里的液体浇淋在干柴上,四面墙根都没落下。
夏风带着燥热的温度徐徐拂过,一股浓烈的煤油味儿在空气中弥漫,令人闻了头晕脑胀,恶心欲吐。
贾母忙取出鼻烟壶嗅闻,心里升起强烈的不祥的预感,暗暗示意仆役们不要轻举妄动。
绳子如何能与柴刀抗衡?且赵姨娘表情十分狰狞可怖,眼里透着豁出一切的决绝和疯狂,一来就压下了贾政的气焰,骇得他连连后退。
贾赦肩膀抽动,低笑不止,呢喃道,“好家伙,不愧是生下环哥儿的女人,够彪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