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林大坝。
左贤王回去之后,为了赎女儿凑牛羊马匹,不但在整个部落精选,还连发两道强征令,连前来做生意的商贩们刚刚成交的牛羊都被强征充数。
沿林大坝长期有西戎与大渊的商人前来交易,此次来的商贩们比较倒霉,刚刚向北狄人交了全款,牛羊交割完毕,还未离开营地,就被左贤王手底下的兵虎狼般围了起来。
“王爷有令,凡部落牛羊都被强征,非本部落人员速速离去!”
商贩交易的牛羊需要长途跋涉赶回本国去,故而挑选的皆是齿龄小健壮的牲畜,结果这头刚刚交易完毕,那头就被凶神恶煞的士兵围起来赶走了。
几名商贩追着想要讨回自己的牛羊,结果引的北狄士兵动手,一名西戎商贩被几名士兵围在当中殴打至吐血,直吓的几名商贩连同随从皆不敢再跟士兵讨要牛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财产被充了公。
商贩们转头想跟北狄人讨要货款,对方却不肯认,言道交易已成,挥舞着弯刀驱赶他们离开营地。
内中有一名大渊商贩孙春愈,腿略微有点跛,鬓染风霜,却仍能瞧出年轻时候面貌周正,被北狄人赶出营地之后,瘫坐在地上不肯起来,老泪纵横:“这次来贩牛羊,可是押上了我所有的积蓄,原指望着大赚一笔,没想到赔了个底儿掉。”
他雇来的几名伙计见状,都催逼着他结了工钱好回转,孙春愈摸遍全身只有一点散碎银子,还是回去的路上准备在半道上买吃食,结果被伙计们一抢而空,又骂他:“没钱充什么东家?”
孙春愈此次偷偷越过大渊关卡,存着搏一把的心思,没想到赔的连回去的路费都没了。
还好与他同行的西戎商贩见他可怜,一路之上救济他些食水,这才捱到大渊境内,抵达幽州之后,直与乞丐无异。
孙春愈原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来幽州的,当初前往北狄也是从别的州绕路而行,无奈幽州是大渊通往北狄的第一座门户,他眼下又累又饿又穷,行路多时又不曾洗漱,与当年离开之时的肥胖颟顸全然不同,硬着头皮进城之后,发现并无人注意到他,才将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实在走不动了才靠墙坐了下来。
他坐着的地方是一家书斋门旁边,对面便是胭脂铺子,进进出出的皆是手有余钱的体面人,更衬的他潦倒落魄,狼狈之极。
孙春愈实在走不动了,昏昏沉沉靠墙坐着,眼睁睁看着打扮的光鲜亮丽的娘子夫人们在对面胭脂铺子里进进出出,他却饿的前胸贴后背,身上连一文钱也无,绝望至极。
正自怨自艾之时,一辆马车停在了胭脂铺前,随行的丫环先下了马车,紧接着从里面下来一名少女,瞧着有几分眼熟,孙春愈不由自主叫出声:“苏溱溱?!”
那少女十五六岁的模样,活脱脱便是当年的苏溱溱。
还好孙春愈又饿又渴,嗓子眼里要裂开了,声音低到只有自己听得到,他惊叫出声顿时吓的捂住了嘴巴,之后才反应过来——苏溱溱早不是这个年纪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最后从马车里下来的中年美妇人风韵犹存,下车之后还矜持的摸了下鬓角,恐在马车上散了头发,正是一别经年的苏溱溱。
那少女挽起苏溱溱的胳膊,甜笑着撒娇:“娘你已经够美了,咱们快进去吧,不然这批从云州来的胭脂又要被抢光了。”
苏溱溱戳了女儿一指头:“着什么急啊?已经吩咐过店家留一份了。”
母女俩亲亲热热挽着胳膊进了胭脂铺子。
孙春愈细想起来,他的好日子也正是接了幽州一单戏之后才改变的。
当年他有个戏班子赚钱,还有戏班里的女孩儿们侍候着,每日只消喝喝酒收收钱,万事不愁。
没想到幽州唱了一堂戏,台柱子苏溱溱攀上了定北侯,万家寿宴之后他的戏班子便被驱逐出幽州城,随后在半路遭到劫杀。
他跌落山崖,被山间猎户所救,在茅屋里休养了半年才能站起来,腿脚到底是留下了后遗症,如今走路还有些微微的跛。
孙春愈花了二十几年才将日子过的似模似样,没想到一朝前往北狄做生意,又流浪至幽州。
所谓冤家路窄,难道连老天也看不下去了,给他指点一条明路?
当年戏班子十几条人命,他就不相信与苏溱溱无关!
最毒妇人心,自己攀上高枝不说,竟然连同个戏班子里的知情人都不放过,心狠至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