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漫天,在黑邃的夜空当中排布出众生命理。
月华冷沁,遍洒世间,太阴星高拱于众星之上。
太阴注视着星辰。
化芒在修补天地因劫所受的损伤。大劫因道之缺而诞生,每一分运转都在损耗着此方天地,但天地本不该受损到这个地步。炎君在这十二万年间一直都是清醒的,但他也没发现有什么使得天地受损如此严重,似乎在十二万年前的那场大劫之后,天地的根基就是衰败的。
但这衰败真的只是因为十二万年前那场劫所导致的吗?还是说,在生了这场名为“劫”的病之前,天地就已经衰朽。这一场劫,或许只是把问题暴露出来而已。
如果是这样,在那之前,世诸天神为什么竟没有觉察呢?
就好像……他们没有觉察道有缺一样。
大玄留下的半截残袖指引他们找到了道之缺,浑沌的小世界占据了这一方境地,但在此境地之外,他们也足以感受到道之缺的情况——那的确是一处无有因果与命理的所在。
找到道之缺,不代表就明白道为何而缺,不明白道为何而缺,就无法去弥补。是什么动摇了因果和命理的根基?
炎君思维了十二万年未有所得,太阴虽晓命理,又见道之缺的境地,却也仍未能找到根源所在。
或许大玄有所猜测,但他却无意相告,浑沌盘踞于道之缺已久,应该也有所得,白帝定于道之缺外,不只是在限制浑沌小世界的增长,也是在观摩思维,试图从中寻到线索。
但浑沌并非易与之辈,世间的因果与命理已经乱了太久,浑沌的小世界吞了那些真灵,他并没有将那些因果线彻底截断,而是吞没在自己的道中。浑沌借此乱搅,迫使白帝不得不陷入更深的定中。
断裂的因果线并不是像被裁断的布匹那样只要固定住边缘就可以了,因果如弦,互相干扰,每一处断裂,本身都在不停地搅扰与之相关或无关的因果向错误的方向运转,譬如失子的青拂,因失子之痛又搅乱了无数其他人的命理。
故此,白帝在定住道之缺时,本身就是在强行为之,更何况还有浑沌搅扰。
但浑沌此举也并非想要挣脱白帝的困缚,他更像是以小世界的发展来换取对白帝的牵制,而他更大的心力,被放在了寻找那个不知所在的梦境上。
他自知不可能同诸天神达成互相信任的合作,想要缓和关系以应对大玄的所求是真,但想要借天神之力寻找到那个梦也是真——浑沌至今仍然命令蝶蛊在众生梦境当中寻找。他那般费心牵制白帝,却丝毫没有防备水相利用蝶蛊。
但水相并没有找到那个梦。
如果这世上存在一个连虚实之主都寻找不到的梦境,那只可能受太阴之道所隐匿。
若真是受太阴之道所隐匿,那太阴亦应当有所觉察才是。可这天地间,本该为他们所知晓却未能觉察的事情,难道还少吗?
太阴心念动而查之。
点苍山、青丘、涂山、淮水……修为至臻者皆若有所觉。
太阴起心动念,一切在此道之中运转的有形的、无形的,皆于此一瞬似动而非动。这种动静极为微妙,凡心粗疏的众生皆不可查,唯有将心尘拂净、通透明澈的数个修士方能隐隐有感。
在查知本道的这一瞬,太阴发现了她的力量有异:万物负阴而抱阳,故阴化之力遍及于天地,太阴之道一直在天地间运转,然而在这正常的运转之中,却又另有一层隐匿近无的运转——太阴之力在隐匿着某种事物,隐匿到近乎于不存的状态。
与此同时,化芒神念忽至:“太阴。”
“你觉察到了?”太阴问道。
她生出一丝疲惫。不是因为动念查看自己的道,那只需要一个念头,而是因为,天神以道为身,她的道有她并不知晓的运转,她竟至今方才觉察。
化芒正在修补天地,神念交融于天地之间,故而从太阴方才的一念之动中觉察到了她的力量运转有异。
“你的力量,不止是在隐匿于天地、隐匿于众生,”化芒说得很平静,内容却让人心惊,“还隐匿于我们,隐匿于你自己。”
天地间有一件被隐匿的事,太阴的力量不止影响于天地与轮回众生,甚至诸天神都被她的力量所影响,连她自己都受到了影响。
难道她的道并不为她所掌吗?并非如此,太阴能感觉到,她只要想,就可以解开这一重隐匿,这仍在她的权柄之中,她只是之前从未意识到天地间有这一重隐匿。
“我已细查过全部记忆。”太阴说道,“我的记忆,是没有缺漏的。”
她从没有做过这件事,那么……难道是她在与道同生之时,就如此的吗?太阴之道生而隐匿了天地间的某种事物,这会与道之缺有关吗?会与他们谁都没有觉察道之缺、长阳却如此笃定有关吗?会与浑沌莫名执着的那个梦有关吗?
皎皎月辉洒落天地,凡尘众生仰望日月,只觉得其亘古永恒高不可攀,太阴却突然想起了长阳曾经怆然讥诮的笑。
生而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