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先生目色苍茫,似映大江,待台下喧闹过去之后,缓缓道:
“神君以淮水相送,余简顺江而下,一路凭波溯游,出了卢国边境。余简绕了点路,从淮水下游返回隋国家乡。此后,年年春日,前往淮水之畔与孟怀相见。后来……”
后来,故事若是停在这里,便是人们所期待的完满结局。
可世界运转不休,时间永不停留,便如淮水之江,千万年来,奔涌浩荡。
淮水神君给了当时的卢国国主一句评判,这句判词被有心人传播到各国,从此,天下皆知,卢国国主之言,一文不值。
卢国国主恼恨不已,下令卢国之民不得祭拜淮水神君。
淮水有三分之一的流域处在卢国境内,孟怀却全然不在意,甚至连一个冷眼都不屑于留给卢国国主。
余简为他担忧,孟怀却哂笑道:“我是淮水之神,并非那些依靠生灵心念信仰来修行的神明。凡人香火,于我不过江上漂萍。”
“凡人兴衰,我自奔流。卢国国主不过是统御了一方自己的同类,便狂妄到自认为可以掌控天地自然了吗?你且观他,如何将强盛的卢国一点一点引向衰亡。”
后来,卢国果然衰弱,隋国却逐渐强盛,发兵入卢,攻取临近淮水的庸城。
卢国虽然衰败,却尤有旧日积累。庸城久攻不下,隋将罗参苦思之后,想出了一条计策。
他一面率军围城,另一面悄悄使人前往庸城上方的淮水,秘密筑坝修渠,拦高江水,只待功成之时,凿开与淮水相连的渠道,引水破庸城。
淮水神君懒眼瞧着一切。
神庭自有法度,神明不可轻改凡人已定的命数。如他这般天地山川江河正神,职责便是梳理天地,使辖域内不得生乱。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要求。
凡人的信仰祈求,他领受不领受、回应不回应,自可随性。
庸城临近淮水,也算是淮水神君的辖域范围,孟怀不乐与凡人打交道,他是天生龙君,岁月不可以年记载。寿数不过百年的凡人,在淮水神君眼中,与朝生暮死的浮游也无甚分别。
但凡人虽弱,却生具灵慧,命运有定。这庸城中的四万居民,尚未到绝命的时候。
孟怀懒得帮卢国守城,便没有干预隋将罗参的行为,只是在事情已定之后,提前三日给庸城中的居民托了梦,令他们快快迁出,便不再管了。
然而,当时驻守庸城的卢将是卢国国主的亲信,认定这不过是淮水神君扰乱人心的把戏而已。为定军心,还使人把手城门,不许任何人进出。
三日之后,大水淹城。
说书先生半闭了眼睛,胸中长长吐出一口气。
台下听客被这急转直下的情节惊得呐呐无言,良久之后,有人问道:“……那四万人?”
“尽数淹于水中。”说书先生道。
台下哗然。
“怪不得他被罚囚于井中!”
“四万人呐!那可是四万人!”
“可并非淮水神君水淹的他们,是隋将罗参出的主意下的命令。”
“淮水神君还提前托梦提醒了的,也怪那个卢国将领!”
“但淮水神君明明能够使那些人活下来的!”
“可是神明不是不应该干涉人间太多吗?今天淮水神君能够帮卢国守城,明天别的神明就会帮某个国攻打别的国。”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