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俞烨城依次拿出水囊,巾子和药膏,然后自己解了衣带,褪下半边袖子,露出受伤的左边肩膀,直勾勾的盯着晋海川,不动了。
“快没有我能做的了。”晋海川打趣道,用水打湿巾子,轻轻地擦拭伤口,“还好只伤到浅浅的皮肉。”
也有此可见,罗行洲的护卫收放自如,实力不凡。
俞烨城垂眼望着他,不说话。
晋海川换了一条巾子,擦干伤口周围。
不似寻常武将皮肤如小麦色,他倒是稍白一些。
回想年少时,多肆意张扬,光着膀子下河玩耍,校场练武,晒得皮肤泛红发黑,与南海来的昆仑人一样。
后来,俞烨城变得含蓄内敛,阿淮调侃他“害羞了”,追着他扒衣服,要看看他是不是偷偷练了一身腱子肉,打算突然惊艳死他们。
俞烨城敏捷如豹子,阿淮追不上,风里都是他的笑声。
阿淮……晋海川心口发疼。
前两天,派人从安国公府拿到阿淮的衣衫,但阿莎尔算不出阿淮的去向。
不知道阿淮的魂魄是迷失在荒野,还是像他一样借尸还魂,又或者去了阴曹地府,等待轮回转世后再一次相遇。
阿莎尔留下衣衫,说要继续推算,有消息会告诉一声。
他多想再见到阿淮。
眼中酸涩的厉害,他忙闭上眼,忍下去,不想叫俞烨城发现自己左眼的异常。
再睁开眼时,视线正好落在俞烨城肩膀之下,胸口上方的一块圆形疤痕上。
六年前,京城遭逢暴雨,城外河流决口,冲毁无数房舍,死伤近千,官员办事不周,他亲自带人去安置时,遭到刺杀。
前朝皇帝禅位四十年,大周王朝人心已定,仍有不甘心失去地位的颛孙氏族人意图复国,派人行刺罗氏皇族。
暴雨之中,刀光剑影,一支冷箭穿破雨幕,眼见着就要穿心而过,他执剑,拼尽全力挑开,但那箭又疾又沉,还是扎入俞烨城的身体,离心脏只有一寸之遥。
俞烨城面不改色的说没事,挥剑利落砍断扑上来的刺客的脑袋。
雨水被飞溅的血染成红色,他抓着俞烨城的手,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一起冲出重围,寻到大夫。
万幸身子健壮,最后只留下小小的疤痕。
刺杀他们的幕后主使认罪伏法,颛孙氏自此安分许多。
可现在,又想掀起风浪。
“说来也巧,怀仁县主一行人就在隔壁屋,我叫阿牧假扮东都府的小吏套近乎。”晋海川取了药膏,涂抹在伤口上,“县主说,朝廷在海州,也就是从前的东海郡修建颛孙氏宗祠,且每年安排官员在京畿帝陵举行祭祀,她一直十分感激圣人的关怀,但心中也有愧疚。罗氏出过前朝皇后,虽说继位的皇帝并非罗皇后所出,但关系如亲母子一般。而襄明皇太子少时起便在前朝宫中,做皇子们的伴读,情谊深厚。这么些年来,他们不曾拜祭过两位,实在是对先人不敬,有愧圣恩,所以此次携带大半家产来东都,一是拜祭,二是修缮襄明皇太子的陵园。”
过了会儿,俞烨城才接话,“我在圣人身边许久,未曾听闻怀仁县主或海州官员奏请圣人准许东都之行。按说以他们的身份,不应该擅自离开海州。”
“果真是嘉王府偷偷安排好的,人到东都府报备才被发觉。”晋海川均匀的涂抹好一层药膏,又用纱布裹好,“一旦入嗣襄明皇太子,嘉王世子往后就是黄金笼里的鸟儿,一身抱负难施展。”
俞烨城看着他利索地系了个蝴蝶一样的结,嘴角不由地弯了弯,“今晚,我便回宫里,看看圣人是个什么态度,再想办法为罗行湛开脱,然后把消息送到相关之人那里。”
“万将军身故……”晋海川的手不由自主地狠狠一抖,系好的结被扯散,他若无其事的重新打结,继续说道:“左金吾卫内必有调动,不管是圣人还是罗行洲都有一阵忙活,怀仁县主的事可拖延拖延,转圜的余地便也多了。”
终于包扎好了伤口,他又往肩膀上吹了吹气,用轻松地表现来掩盖刚刚的失常。
“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