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娘连声道:“打住!打住!少爷,这个人最恨人家提他年纪,你又不是不知道。眼下还少不了他,可莫要得罪他才是。”
慕容珏冷笑道:“过百岁的人,还顶了张少年人的面容,不是千年老妖还是什么?”声音突然拔高,甜甜一笑道:“忘机爷爷,你来了?”
红娘连连去扯他袖子,哪里还来得及。忘机子的轮椅在地上嘎吱了一下,轰隆一声,一端已深深陷入了地里。后面的清源手忙脚乱,萧宁远从旁助力,才将轮椅推了出来。忘机子面色倒是未变,轻摇羽扇,道:“慕容少爷如此天分,肯加入我获麟一族,定是前途无量。虽然是徒子徒孙,也比一般人起步高了不止多少。”
碧落连瞪了他好几眼,慕容珏笑容盈盈,满面向往之色,道:“忘机爷爷,照这么说,你们获麟一族的所学,自是独冠寰中了?”
忘机子含笑点头,连清源都挺起了胸膛。慕容珏喜色更甚,趋前拉了忘机子的降龙蔓草妆花银缎宽袖,道:“忘机爷爷是获麟一族的护国长老,就是其中最厉害的,由你罩着我,什么都不用怕了。”突然眼珠子一转,哎呀了一声,指了他的腿,苦着脸道:“可你这么厉害,最终却练成了残废。我本是很想学来着,可不想做瘸子,怎么办呢?这么看来,还是我们慕容府的武功好得多了,再怎么样,都不会岔到这份上。忘机爷爷,我看你还不如拜入我们慕容府算了,你年纪这么大,我爹也不会让你做个末等弟子,好歹也要往上升个一级两级,才有几分脸面。虽说是迟了点,俗话说得好,悬崖勒马,时犹未晚,碧落,你说是也不是?”
碧落连连点头,红娘掩口而笑。忘机子握在羽扇上的指骨已经青白,清源气得胸口不住起伏,几次想要开口,被忘忧拉了几下,怒气未休,别开头去。杜少华强忍笑意,向忘机子拱了拱手,道:“童言无忌,忘机长老莫放在心上。”慕容珏笑嘻嘻瞪了后者一眼,这才转到萧宁远身畔,贴了他道:“六姐夫,小黑的剑练得不错,跌得那个直接,傻瓜才看不出其中的蹊跷来。一切都已妥当,再操练几日,练得熟了,是不是可以放它们下去了?”
萧宁远捏了捏他挺秀的鼻梁,道:“小诸葛,就照你的办。不过,为了以全万一…………………”俊秀的面上突然腾起一团可疑的红晕,左手伸向右袖,似要取物,又停在那里,微抿了薄唇不语。忘机子在旁凉凉道:“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萧宁远咬了咬牙,手往袖中一探,已取出一个袖珍卷轴来。慕容珏刚要伸手去抓,他又缩回手去,低低道:“小珏,你看不得。这是给小蓝小黑带下去的。”
慕容珏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巴着,扯着他的腰带,央求般道:“什么好东西啊,为什么小珏看不得?”突听有人怒喝道:“萧狐狸,你我技不如人,也就是了,竟要将此等物品献给那人。你是当真没有脾气了,还是嫌她的红杏开得不够旺吗?”
红娘和碧落睁大眼睛,只见一条白色人影如惊鸿般飞掠过来,秀美的面上满是怒容,左手向萧宁远劈手便是一掌,另一手便去抢他手中的案轴。萧宁远满面通红,身形滴溜溜一个飞转,避了开去,窘着俊脸,扬手将那卷轴抛到慕容珏手中,扬声道:“小珏,将它绑到小黑身上,莫要忘记。”
慕容珏接在手里,脆生生应了一声,左右端详,颇遗憾地道:“包得这般紧,一点都看不到。”楚天行面上气得煞白,又不能去慕容珏手中抢夺,见萧宁远蹑手蹑脚,正要从旁开溜,不由红了眼睛,大吼道:“萧狐狸,来来来,我们再大战个三百回合!不将你揍个鼻青眼肿,你就不知道小爷的利害!”一阵风般追着他去了。
红娘和碧落都看得瞠目结舌,连杜少华都好奇地向慕容珏手中看了好几眼。慕容珏哇了一声,将卷轴在手中旋转着,啧啧道:“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五姐夫这般生气?”忘机子咳了数声,端容道:“是你姐姐的救命法宝,你以后就明白了。快些收严实了,给你其余姐夫知道,还不知要生出什么事来。”
慕容珏眼珠转了几转,到底将卷轴小心翼翼收入怀中,走到忘机子身畔,蹲下身来仰望着他,道:“忘机长老,你这个人虽然奸滑,对我姐姐倒像有几分例外,你说,是为了什么呢?”
清源低低道:“还能为啥,无非…………………” 忘机子向后靠了靠,轮椅颤动了下,他忙将嘴闭上,将轮椅扶紧。慕容珏已站起身来,嘻嘻笑道:“如果你想占她的便宜,我劝你还是算了,即便你眼下是赚的,不定什么时候,非赔得血本无归不可!”打了个唿哨,道:“三姐夫,红娘,碧落,我们走罢!快去开个赌局,我出纹银三百两,压五姐夫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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鲛灯燃在青瓷莲花盏上,釉色莹润,光洁如玉,幽蓝的火焰犹如从中盛放的幼莲,又如婆娑起舞的少女,摇曳了一路。重重的门户在身后依次闭合,绕过雀屏照壁,红珊瑚帘相互叩击,发出如玉般清脆的鸣响。帘内人依坐在贵妃塌际,一手托着塌上沉睡之人的臻首,一手执着半月形白玉梳,无限耐心地将那人一头浓密的黑发慢慢梳分开来,听得步声,头也不抬,淡淡道:“东明进来,其余人退下罢。”四周诺声如云,都散去了。
风吹帘动,叫他清晰地看见塌上人粉嫩的双臂垂在穿枝莲罗褥外,圆润的双肩下,隐隐露出杏色的诃子,柔美的线条虽半隐入锦被,却散开一室的旖旎风光。他只觉额头都是沁出的密密汗珠,脚上如负沉铅,几难举步。帘内人回过头来,玉雕的面容上有一丝浅浅的嘲弄,道:“东明,怎么还在外面磨蹭?难道里面有猛虎,会吃了你不成?”
只听帘外人低低应了声,帘珠叮咚作响,明显有些沉重的脚步声跨了进来。随即只听“啪”的一声,却是他双膝着地,已然跪伏了下来。帘内人咦了一声,道:“东明,虽然你迟来了几日,但容华病中,多赖你主持此地事务,又怎会有怪你之意?”复皱了皱眉道:“难道那些奴才,没将我的意思跟你说清楚吗?真正是一群废物,回头非要好好教训一番不可。”却听咚咚几声,那人已狠狠将头叩在了地上,用力极猛,不久他黝黑的额头上,已肿高了老大一块。他却恍若未觉,只一下下极虔诚地叩拜下去,每一下都敲到实处,竟是实足的架势。足足叩了十九下,才抬起头来,额头上血迹斑斑,惨不忍睹。他面上有着安详的笑意,碧澄的眼睛静静望着地下,低低道:“主子再造之恩,东明在这里先叩谢了。历尽劫难真情在,上天入地不离分。愿主子与慕容姑娘能在这桃源盛地,做一对不问世事的神仙眷侣,鸾凤和谐,夫妻恩爱,相偕白首!”
容华将锦被缓缓拉高,仔细捋平,声音淡淡,道:“此话果是真心的?你的一番心思,瞒得过别人,难道还瞒得过我吗?”
魏东明唇角露出苦笑来,轻声道:“正是如此。东明与主子朝夕相处,东明的心,主子从来是最明白的。主子的心思,东明自恃还能懂得几分。主子从来都要百分百的东西,如今慕容姑娘已将一切割舍,陪在主子身边。从此夫唱妇随,比翼双飞,前尘种种,不如忘却。慕容姑娘从来只是可怜东明而已,东明虽然无能,却也不会要施舍来的情感。主子,广寒苑内,千种相思,总算未负,流年似水,伊人在侧,胜却无数。慕容姑娘是个好女子,怨怨相报,何时能休?退却一步,海阔山空。”
容华定定望着他,眼波幽幽在眼底流动,闪烁着迷离的光彩,忽然展容一笑,道:“难得你有这份心意,无论真心假意,我听了都觉得欢喜。当初我曾应允于你,会助你恢复容貌。来,将这归真丸服下,你的心愿便可达成了。”右手一动,一粒赤红的药丸便飞到了魏东明的食指与中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