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升湖所在的天山山脉,人际罕至。然而却有轻盈脚步声踏雪而至,不久便有几条人影显示出来,却是几个长发飘散的男子,眉目清朗,只觉得神情悠然出尘,难辨年纪。身上的衣裳不知由何制成,望去与冰雪同色,犹如一个个雪人般,从冰上点地而过,风雪不沾。
忽听有人唉哟一声,却是最末的一个在不停东张西望,结果一不留神,与一块巨石撞了个满头,从空中跌落下来,哀号连声。几人闻声停下步来,领头那人叹了口气,道:“忘忧师叔,这是第几次了?雪景虽好,你也看着点路行不?忘机师伯与血魔正在山巅决战,恐怕不敌。我们奉命寻找的那位姑娘,又不见踪影。若是耽搁了事,达鲁殿下迟迟不肯起程,这却如何是好?”
那叫忘忧的男子哦了一声,道:“我醒得我醒得…………………”扶了岩石欲站立起来,又唉唷一声坐了下去,摇摇手道:“清源师侄,我是不成了,你看,腰闪了,非得歇会才能走。不如你们去寻找那位姑娘,我就在此地歇息片刻,等候你们,如何?”
领头那人与其余几人交换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最后那领头的清源道:“这样也好,师叔既然又………………走不动了,那就在这里停留会吧。小侄们先去寻人了。”一边施礼,一边在那里微微皱了眉头。
那叫忘忧的男子登时眉开眼笑,道:“去罢去罢。”其余几人都悻悻然看了他一眼,勉强施了个半礼,掠空而去。远远还听得他们议论着:“这小师叔,还说是我们获麟一族百年一遇的奇才,可是从来惫懒,不拖我们的后腿就很好了。”说话间,人已去得远了。
那男子嘻嘻笑道:“没听到,没听到!”大大伸了个懒腰,刚才还扭曲的腿,此刻已若无其事直立起来,手向怀里摸去,不久便摸出一个荷叶包来,打开来看,却是一只肥硕的羊腿,他又变魔术般,从怀里摸出椒盐、锡壶,末了居然还摸出一包花生米。他把东西一件件放到雪地上,提了那锡壶,放到鼻端深深嗅了一口,满脸陶醉,道:“如此好酒,若是温一温便更好了。”眼睛往四下一转,指了近旁那喀升湖道:“真是个最好的所在!”扬手便将那壶抛入了湖中,眼看那壶就要没下去,他嘿嘿笑道:“起!”左手如勾,扬起一股劲风,那壶就好似被绳索提住了一般,溜溜在湖面上打转。他点点头,道:“甚好!”右手扬起,掌心已然变成血红,对着那湖水,临空击去。
不久,湖面渐渐泛起了无数泡沫。他咦了一声,奇道:“这次怎么这么快?”探头往那湖面看去。谁知哗啦一声,湖面上扬起一个巨大的水花,向他迎面劈来。此人也甚是了得,长袖一挥,护住了头部,滴溜溜几个打转,水波半点都没溅到身上,口中高叫道:“有湖妖啊,清源,救命啊!”
他才叫了一声,湖中已飞出无数透明的丝线,就像无数条小蛇般爬上了他的身体,他又咦了一声,身体飞速旋转起来,无论那丝线怎么追踪,他都比它们快一点,饶是这样,他亦累得气喘吁吁,高叫道:“停手停手,我不喊了,我知道你是人,就出来吧!”
湖中有人冷冷哼了一声,无色丝线顿时全收了回去。他呵呵笑道:“这就对了!”笑声未落,忽觉劲气扑面,湖中有人分水而出,扬起巨大的浪花,水中伸过来一只优美无比的手,五指如画,直点他玉枕、阳关等大|穴,劲风凌厉,前所未见。
他吓了一大跳,再不敢嬉闹,忙将全身功力凝聚于右掌,与之蓬然一击。两掌剧烈相合,他几个趔趄,退开步去。湖中人在水头也是身形一阵摇晃,差点从水面上跌下去。他收起了满面嬉笑之色,面上已然变得一片澄明,拱手道:“阁下好身手。在下是获麟一族忘忧,自问出道以来,还从未见过有阁下这般功力的人物。敢问阁下何人,为何藏头露尾?”
此刻水波渐渐从湖面上消弭,可以看清立在湖面的少年,全身只裹了层似有非有的丝线,周身线条宛如一尊完美的雕像,亭亭立在水面,简直有如水神一般。他怀中还抱了一人,也是厚厚覆盖着无色丝线,垂下来一段玉脂般优美的小腿。忘忧无意识看了一眼,只觉得全身血液都望脑门直冲而去,连忙叫道:“这位仁兄,你快把这个搬到后面去,厄………………糟糕,糟糕!”只觉得鼻端已有什么不住滴下来,落在雪地的树梢上,登时溅成鲜艳的一颗红豆。
湖中人淡淡道:“获麟一族,还是忘字辈,难怪有这么强的玄天正气。”低头轻笑道:“嗳,你的运气还不是一般的好呢。”反倒将她举起,侧过脸对着忘忧,笑道:“你瞧她美么?”
忘忧一边紧紧按住鼻子,一边愁眉苦脸答道:“你自己不看么?师侄常把女人比成老虎,你怀里这只,简直堪称猛虎了。………………咦,慢来,美女………………莫非这就是达鲁这小子要的女子?”言未尤了,湖中人一直闭着的双目,突然睁了开来。
但见他双瞳上,蒙了层厚厚的灰白之物,完全不能视目,但即使如此,也掩盖不了他清绝的容色。忘忧看得呆了一呆,一拍脑袋道:“昔闻天蚕魔功在水中练就,练到第七层回天,经脉逆转,双目尽盲,非通关不得明视。小子,这天蚕魔功逆天违和,虽然能日进千里,却后患无穷,我瞧你年纪轻轻,实在犯不着冒这种险。”
湖中人轻笑道:“逆天违和的事多了去了,还差这一样?这个女子被震碎了心脉,我已经用回天之力为其续接,奈何未得通关,只能维持其生理。久闻获麟一族逢春术别具一格,忘忧子,看来只得仰仗你将玄天正气注入其体内,为其续得生机。”
忘忧闻言,骇了一大跳,连连摇手道:“不成不成!逢春术…………………你既然知道逢春术,就知道它是种什么样的功夫,这怎么成?”
湖中少年默然伸手向怀中女子,仔细摩挲她的眉目,动作轻柔,仿佛怕惊了她的美梦。忘忧看他神色悲戚,也觉惭愧,咳了几声道:“不是我见死不救,实在是这法子………………不然你用天蚕功护住她的心脉,等忘机师兄来,说不定还有办法呢?”
少年垂睑不语,只轻轻沿着怀中人玲珑的曲线,摸到了她的小腿,突然五指如飞,已在其上用指甲轻轻绘了朵六角的花型,但见得非桃非梅,别具一格。画毕,他轻轻叹了口气,道:“相聚难,离别易,人千里,共明月。”突然轻笑道:“你若觉得不成,便看着她死了算了。”扬手一抛,便把手中人掷到他怀中,不复流连,飞身便去,转瞬已融入莽莽雪峰中,不见踪影。
忘忧一声惊呼,一个温软的女体已然落到怀中。只见得无处不婉转,虽然覆了层丝线,但若隐若现,比不着纤毫还更撩人。鼻端热血再也控制不住,喷涌而出。他双手颤抖不已,只觉得手中无限沉重,一个踉跄,差点便跌到在雪地上。
逢春术(上)
形迹既已暴露,牙帐便铺展开来。然则此刻,金黄帘幕半掩,从里面不断抛出各种物品来,只见得绫罗绸缎都被揉成一团扔将出来,各种绿松石、璎珞钗环滚满一地,里面还有一个清脆的女声怒骂:“什么都不要,你们也给我滚!………………………诚意,狗屁的诚意,达鲁那小子如果有诚意,就即刻把那个淫贼给我砍了!不,不够,还要千刀万剐!”
她骂一句,帐外站立的一干人就如同被风吹过一般,此起彼伏一阵。而就中的虎皮之上的高大男子,面上就更加五色斑斓。等她大骂淫贼的当儿,他再也按捺不住,倏地立起,紧紧盯着趴在角落的一个衣衫雪白的男子,褐色目中冷光毕露,手背上青筋直跳,金错刀哐啷作响,几欲出鞘。那男子旁边亦闪出几个同色衣着之人,挡在两人之间,但都面色不虞,斜眼看着抱头趴在地上的男子。那男子形状虽然狼狈,细看面目,倒堪称俊秀,只是右颊上有一个清晰的红印,想事掴打他之人用力极重,使得右脸都高高肿了起来。
幸亏他身后立的一个满头金色发辫之人早有准备,一把从后扑住,旁边立的老人亦热泪滚滚,道:“殿下,此事定然有误会。获麟一族从来对可汗忠心耿耿,如今血魔已现,忘机子危在旦夕,寒霜王朝大军压境,又岂能在这个当儿杀了其族中长老。还是等剿灭了寒霜王朝,再来理清个中原委不迟。”
男子闻言,又看向另一角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