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太热,只带了手机在身上,我考虑到手表绑在手腕上,即便是牛皮的、鳄鱼皮的,我都觉得累赘,总归散热不够透彻,就把手表扔在了宿舍的书架上,按照分类,和《内科学》放在一块儿。因为《内科学》和手表一样让人燥热,透不过气。
内科老师说:“虽然你们是学中医的,但是,西医内科也是相当重要的,你们到临床上就会知道,看病不单单只是辨证论治,不单单只是开汤药,还要结合现代医学,综合性地给人诊断治疗。不然,病人患了癌症,大家没有好好学西内,没看出来,那就是医疗失误,会出人命的啊。”
商陆坐在第一排,靠窗,正对着幻灯片雪白的大幕布,他右手拿着0。5的黑色签字笔,左手按在摊开的《内科学》左边书页上,细细聆听内科老师的谆谆教诲。
商陆举手提问:“那如果病人极其阳虚,但西医上又查不出死症,一样会死人,那怎么办呢?”
内科老师说:“全身检查全做完了也查不出病,那就不是医生的过错了。”
我坐在倒数第二排,也挨着窗户,头上顶着直径两米的,年龄比我还大的大吊扇,感受到医学体系的不完善,但我并没有发誓要改变医学界,因为太难了,那都是精英们该干的事,我就不摊这趟浑水了。
我打开手机开机界面,晚上七点半,六月二十六日,周五,
白薇嘴里嚼着干燥而又寡淡的压缩饼干,眼睛看着海河,看着海河上来去如飞的汽艇和堪比龟速的邮轮,看着栖在大铁桥头栏杆上的白鸟。白鸟肆意妄为地飞起,落下,拍打翅膀,衔水洗喙,肆意妄为地在海河上点出无数个同心圆的涟漪。
“你和你女朋友怎样了?”我和她不约而同地互相问了对方。
“你先,你先问。”我说。
“你和你女朋友怎样了?”
“早分了。”我说,“都快两年了。”
“都这么久了?我居然不知道。”白薇挺吃惊,嘴里的压缩饼干一半成形,一半成了浆糊。
“那时候你不是和你女朋友在一块儿忙着花前月下嘛?我没好意思打扰你。等你消停了,我又忘了跟你说。”我说。
“她叫竹,竹什么来着?”
“竹芯,竹子的竹,灯芯的芯,清宫汤里有一味药叫竹叶芯,把叶字去掉。”
“你们俩不是挺好的吗?”
“我也觉得挺好,可是她和我终究合不来,早分早解脱。”
“你提的分手?”
“我哪儿有那闲工夫提分手,都是她说的。”我说。
啤酒箱原封未动地坐在地上,距离我三十厘米,距离白薇三十厘米,距离海河三米,胶带封住了箱子所有的接口,严严实实的,苍蝇都飞不进去。我用随身携带的指甲刀在胶带中间从左往右,轻轻一划,纸箱的四面封口纸板向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伸展开来,中间显出十二瓶直挺挺的凯撒啤酒瓶,每一瓶都是满的。
“不提我这茬了,饼干吃完了吧?”我说,“吃完就喝酒吧,现在风起了,趁着有风,酒精挥发的快,不容易醉。”
“我今天要喝醉,让你送我回去。”白薇还没喝酒,脸上有点潮红,河风刮在脸上,温柔而又惬意。
“看你和我谁先醉吧。”我递给白薇一瓶啤酒。
突然,白薇一拍脑门,小声叫道:“糟了,忘带开瓶器了。”
我拿回啤酒,张开口,指着我的上槽牙,说:“你瞧好了,这就是开瓶器。”
我下槽牙顶着啤酒瓶盖,上槽牙压住,下颌骨轻轻抬起,啤酒瓶盖叮咚落地。
这招是我第三次喝啤酒的时候和一个当时大三的学姐学会的,学姐也是江苏人,人长得小巧,但做事风风火火,雷厉风行。曾经为了办一个话剧社,一个人跑遍了学校的行政楼办手续,跑遍了宿舍楼拉社员,又跑遍了学校方圆五公里以内的所有店铺拉赞助。她肝好,肾好,相当能喝酒,十瓶啤酒下去脸不红,心不慌,二十瓶下去,跑几趟厕所,然后继续喝。
那次我和她还有几个跟我一样上大一的学生吃火锅。四川老火锅,六个人,订了一个包间,我和学姐去菜市场买牛肉羊肉还有各种火锅店卖的极贵的东西,其他人先去包间点上锅底还有蔬菜,让他们点上一百块钱的,叮嘱他们,一定要点一盘牛肉,一盘羊肉,不然偷偷涮肉的时候容易被逮住。
我们六个人,吃了三百块的火锅,其中蔬菜五十块,牛肉一百二十块,羊肉一百三十块;喝了五十二瓶啤酒,我喝了十三瓶,其余四个人一共喝了十六瓶,学姐独喝二十四瓶,最后实在没钱买啤酒了,才只好作罢。
学姐牙齿很小很白,整齐平滑,比白瓷砖还要漂亮。她用小巧白滑的牙齿慢慢地咬住瓶盖儿,然后,轻巧地吐出啤酒刚开的小麦味道,整个过程优雅极了。我跟着学姐启了三个啤酒瓶,终于学会了用牙瓶盖儿的开法,但那种优雅始终学习不来。
“你这牙不错,等我老了,我把牙全都拔了,安上一副你的牙,然后天天喝啤酒。”白薇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