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因为极乐之庭的时间是停滞的,所以吸血鬼并意识不到过去了多久,或许并不漫长,但他总觉得仿佛有几百年那么漫长,整个人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牢牢钉在原地,动也不能动。
那无比邪恶的黑线,他只是稍微那么轻触了一下其中一小根,就已经遭到如此大的冲击,相比战场上身体的损毁,那种冲击远要可怕得多,简直就是无孔不入的精神污染,会让人从里往外地腐烂掉。
而那位神明大人所承受的黑线,已经到达难以计数到铺天盖地的地步,简直是不可想象的灾难性侵蚀,真不知他是怎么顶下来的。
终于,那些黑线都消失了,光明神却还是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态,慢慢地他才抬起头,乌黑的发丝顺着两边肩膀勾勾缠缠地滑落,露出平静漠然的一张脸来。直到那双熔金般的双眸望见呆立原地的吸血鬼瞬间,没有破绽的表情才露出一丝裂隙。
“不是让你……不要……靠近的吗?”
听着他微微吃力的质问,吸血鬼心中忽然有些酸酸的难过。
“本尊择床,睡不着觉呗。”
“关我什么事。”光明神转过身,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你就把……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当做没看见。”
“不行,看见了就是看见了,本尊才忍不了呢。”
吸血鬼执著地跟上去,只是这一次他再也跟不上光明神的脚步,那抹背影就像慢慢褪去颜色的油画,彻底消失在了黑暗的夜色之中。
等到极乐之庭的白昼再次出现,吸血鬼依然没有见到光明神,整片空寂天地好像变成只剩他一个,就连双掌合成喇叭拢在嘴边大喊,回应他的也只有寂寞的回声而已。
好没劲哦,好没劲哦,好没劲哦。
吸血鬼没精打采地趴在草地上看蚂蚁搬家、蜜蜂采蜜,蚂蚁和蜜蜂都有事情做,蚂蚁和蜜蜂都有小伙伴,就是他没有。
那家伙是怎么熬过来的啊,成天被关在这种地方,闷都要闷死了。吸血鬼撑着下巴闷闷地想。现在好不容易多了个可以一起玩的人,他又躲起来不肯出来了,真是太笨了,两个人总好过一个人的道理都不懂。
哼,本尊又不是没人搭理。吸血鬼化出一只银蝶,让它去帮助蚂蚁和蜜蜂。可是,蚂蚁和蜜蜂并不愿意理睬漂亮的小蝴蝶。小蝴蝶伤心地垂下触须,飞回他的指尖,比比划划地告诉他自己不干了啦。
呜……吸血鬼彻底蔫了,像一只无所事事的小猪,滴溜溜地打起了滚。滚着滚着停下来,睁开眼,头顶是无边无际向天边铺叠开去的茂盛树冠,金色光斑稀稀疏疏地洒落下来,枝条在地上映出深深浅浅的阴影,使他仿佛置身在海藻飘荡的深海。
“那家伙到底去哪里了呢?”他自言自语。不知道那些黑线跟他有什么关系,会不会伤害他到呢?看他一副早就习以为常的样子,不会总在经历类似的事吧?
仿佛能听见他的心声,头顶的树冠缓缓垂下一根嫩绿的树枝,像一柄细长锋锐的剑悬在了他的额前。然后,一个语调平平的空洞声音响了起来:
“汝很在意那孩子吗?”
“诶,你不就是昨晚那根帮助本尊的柴火棍吗?”
“……吾非柴火棍,吾乃生命之树。”
吸血鬼踹了树干一脚,“好好说话!”
“那孩子并非有意在躲你,他只是暂时不能出来见你。”
吸血鬼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在即将到来的黑夜,你大概就又能见到她了。”生命之树叹了口气。因着它的声音空洞没有起伏,也没有感情,所以那声叹息就显得非常虚假做作,仿佛是为了故意引起吸血鬼的同情一般。
于是,吸血鬼就又开始了等待。等啊等,等啊等,阳光在眼皮上烫出温暖的热度,他沉沉地睡了过去。等到再次睁开眼睛时,极乐之庭的黑夜降临了,还是一样的晴朗夜空,有星有月。初看时是会觉得很美,但他知道,这片夜空并非外面真正的世界。
光明神还是没有出现。
“喂,”吸血鬼又不客气地踹了生命之树一脚,“你不是说我能见到光明神吗?现在他到底在哪里?”
“虽然这里并没有多余景物的遮蔽,但只要那孩子愿意,他就可以把自己藏起来,连我也找不到他。”生命之树卖关子似地顿了顿,“不过你不一样,你很特殊,你们彼此之间存在着天生的引力,你一定能依循自己的直觉找到他。”
这根柴火棍总是逼逼些听不懂的话。吸血鬼叹了口气,还是依言平复了情绪,沉下心静静感应那位神明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