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每一次,只要看到郎弘野孤独的样子,落寞木然的神情,不甘倔强的眸中火焰,她的脚步就被拖住,心也跟着顿住。一颗心再没了自主跳动的能力,密密匝匝被缠绕上红线,红线的尽头则被牢牢握在郎弘野的手心。
忽然间,她又觉得,纵然结局潦倒,却也不那么重要了。
没有她,郎弘野是孤零零的一个。没有郎弘野,她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一个孤零零加另一个孤零零,再怎么样也能凑个对影成双了。
害整挺好。
*
不知不觉,长夜即将过去,外面有熹微天光渗漏进来,将黑漆漆的乌有殿照出白寥寥的一角,也在众人周身镀了层浅淡的茸茸轮廓。
“你们俩真是一块馒头一块糕,天生绝配。”
夏弥旬长长吐出一口气,清凌凌的声音像掺了冰碴子,凉意飕飕。
“自以为做着自我牺牲的伟大事情,自以为在为珍视的人苦苦隐忍不求回报,却根本不曾想过对方是否真的需要,又是否真心想要。”
“季女士,你若真为拯救灰太狼皇帝而付出自己生命,他为你和你的族人创造出的自由未来,也彻底没了意义。”
“灰太狼皇帝,季女士不是甘愿忍受一千多年的禁锢,才放弃改变命运的决定。她只是在自由和你之间,选择了你。”
“可惜啊,从结果来看,你们都没让对方得到真正想要的东西。而在你们看似慷慨实则自私、看似聪明实则愚蠢的行为中,受到伤害最大的最无辜的人,就是郎赢。”
“郎赢是你们的孩子,因彼此命运交汇而诞生在这世上。但是,在你们对各自命运的计划里,从来都没有将郎赢考虑进去。”
“你们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是怀着满腔无奈、衔着无尽隐痛,才将孩子排除在自己的命运之外,擅自为他做出这样的决定。殊不知郎赢真正的痛苦来源,并非恶魔的牢狱,令他至今无法释怀的,是自己从没被父母爱过,是自己最无助恐惧的时候,被父母毅然决然地放弃。”
“本尊没有父母,只在很久很久以前,有过一个类似的亲密存在,本尊没资格说什么感同身受,本尊只是为郎赢感到遗憾,如果可以选择,谁又想有一对像你们这样的父母!”
季梦笙与郎弘野相顾无言,这话从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他们或许还不甘不服,可唯独从夏弥旬口中出来,字字如针,狠狠戳中他们的痛处,令他们无地自容。
见季梦笙嘴唇微张,似要对郎赢说什么话,夏弥旬竖起食指“嘘”了一声,淡声道:“与其此刻说些爱啊原谅我啊深有苦衷啊什么的,倒不如先做那件事,然后,再说那三个字吧。”
“这件事,这句话,是早在本尊带郎赢到子虚山山脚下的那夜,你就该做该说的。”
迎着季梦笙微颤蓄泪的眼睛,夏弥旬一字一句道:“抱一抱他,然后,向他说句对不起吧。”
“郎赢。”夏弥旬又走到郎赢身边,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和他双手相握,结实牢靠。“现在,本尊把选择权交给你。”
郎赢不解地望着他。
季梦笙与郎弘野的命运如何,夏弥旬才不以为意。他仅仅在想,郎赢一直都没选择的权利,没有选择父母的权利,没有选择人生的权利,但是,这一次,他想让他有一个选择权。
“你,愿意给他们一个机会吗?”
郎赢动了动嘴唇,“什么……机会……?”
夏弥旬微微一笑,“改变命运的机会。”
郎赢垂下眼帘,看向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改变命运,改变郎弘野死于魔毒发作的命运,即意味着母妃也能从为救郎弘野牺牲的命运中逃离出来。这样的话……
我还能再次拥有那份温度吗?
“纠缠你的来自过去的幽灵,已经随着天光降临化为灰烬。”
耳边,传来夏弥旬的声音,随之变得更鲜明深刻的,是双手被紧握的力度。
“你只需抛弃心中所有的犹疑与恐惧,告诉本尊你最真实的想法。无论你做出怎么样的选择,本尊都会坚定地支持你。”
郎赢抬起视线,撞上那双湛蓝莹澈的双眸,望着投向他的明亮目光,他呼出一口滚烫发热的气息,慢慢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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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本尊心里不爽得很,但既然郎赢决定给你们这个机会,本尊该帮还是帮一把吧。”夏弥旬围绕乌有殿慢步走,一边走,一边抬手抚摩四周墙壁窗棂,“施加的都是等同子虚山的禁锢符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