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一杯茶来吧。”
那先前来应门后头又一直伺候着的女子含笑应了一声,便旋风一般地将地上的狼藉收拾了,又端了新的茶交由邱凌奉上,然后又去临窗子的炕桌上收拾了刺绣用具,才扶了甄家夫人上去。邱凌看着她麻利的手脚,心中十分惊叹,却觉得这女子的名字也甚为特别,原来却叫做“媚桃”,那么她如果有另外的姐妹,不就得叫“妖李”了?总觉得这类型的名字像是在哪儿听过似的,巧的是这位甚合她眼缘的夫人却也是甄家的,看来最近,她同甄家的缘分还真不浅啊。
正在那里东想西想的,那边却已经开始了,只见那夫人小心地将那块绣品套在了最小一号的绣花绷子上,又反复比对了同色同质的丝线,甚至连丝线的粗细都细心拿捏,因嫌不够细,还亲自劈开了几根丝线,就为的严丝合缝,她刺绣时的神情异常专注,目不斜视,神态平和,连旁边做助手的媚桃都是这么一副表情,真真让人惊异不已,小郡主先前还十分紧张,此刻看了一会儿,竟然也慢慢平静了下来,似乎觉得,如果是这么样的人,那东西,似乎还有救。
因着甄家夫人在那里宛如舞蹈般飞针走线,邱凌也不好随意走动,心中倒隐隐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竟不知道怎么了,竟完全忘记了外头的黛玉,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虽说那钗服女官自会妥善去回话,但是她现在既然还跟着黛玉,如此擅离却也是不合规矩的,自己向来谨慎,可不值得这一回是怎么了,竟然如同中邪一般,便跟着小郡主到了此间,走不掉了。
然而心底深处,却不知道如何,竟隐隐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只想呆在这儿,这么静静地呆着,却有一种无比的安心感。连空气都似乎安静平和了起来。
那甄家夫人说到做到,没有用到两个时辰,那东西便好了,小郡主兴高采烈地看着修复一新的绣品,连声道谢,因还记着甄家夫人之前所言“有一事相求”的话,便顺势问道:“夫人可有何事要我做的?”
听了此话,那甄家夫人脸上却又露出了之前那么一种悲喜交集的表情,静默了片刻,嘴唇微微噏动,有些艰难地道:“郡主身边这位姑娘,却是同我失散十年的一位亲人面貌十分相似,民妇斗胆,想同她借一步说说话儿。”
那小郡主听了此言却犯了难,看了看甄家夫人又看了看邱凌,为难道:“夫人,不是我言而无信,实在是,秋姐姐并不是我们府里的,却是林副都御史府上黛玉姐姐身边的。”
那甄家夫人竟似没有听到一般,只痴痴盯着邱凌看,看着她那凄楚的眼神,邱凌心中忽然一动,转身对郡主道:“既然郡主同夫人有言在先,现下我便留下陪夫人说几句话儿,请郡主先行带着那‘慧纹’往前头去吧,我稍后便来。”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还是没有脱身,这一段真是漫长,不过,我所感觉的甄封氏,便是这么一种温柔而坚强的样子,女儿被拐,生死不明,却从来没有放弃寻找,老公不管不顾出家了,自己寄居在父亲家里,不得不做针线养家,却仍然坚持不放弃,实在是难得了,虽然反复琢磨,却仍然觉得似乎没有描述她形象之万一,诸公如有高见,尽可不吝赐教,这一章,实在有可能还是要修改的,大家先随意看看吧。晚安^_^bxzw。
正文 49、认亲
(bxzw。) 那郡主看看时候不早,自知也确实该往前头去了,况且今儿为着老太妃高兴,这筵席也是要摆上一整天的,据说晚间连宫里头都要来人,故而众位王妃贵客们想必也都未曾擅离,现在应是仍都在园子里玩笑闲谈候着呢,邱凌在这儿再停留一时半刻,虽然不怎么合规矩,原也不碍着什么的,只需要她去林姐姐身边告诉一声儿便罢了。bxzw。
因恐怕耽搁了祖母取用这件“慧纹”的时候,郡主便也没有细想,随口嘱咐了两句便自己一个人往前头去了,甄家夫人虽然心绪不宁,但还没有忘了要媚桃送一送,一时间,屋内便只剩了夫人同邱凌两个人,她到了这时候才忽然似撑不住了一般瘫软了下来,邱凌忙上前扶住,柔声问道:“夫人,您可安好?让秋凌扶您这边坐坐罢。”
那夫人也不答话,只呆呆地看着她,浑身只抖个不停,似乎想说什么,但偏偏半天都说不出声儿来,直把自己急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一般,邱凌见了她这样,心中也不由得有些凄然,握了她的手柔声安慰道:“夫人,您别着急,可是有什么话儿要同我说么?”
还没有等她再问,那夫人直瞪瞪地盯了半响邱凌额头中间的胭脂痣,终究还是流着眼泪颤抖地问了出来:“姑娘,你,你祖籍何处?家中,还有什么人没有?”
这是问邱凌的出身来历了,邱凌现在虽然是个侍女的身份,但论理,这仍算是件私密之事的,甄家夫人这么问起来,倒是有点子直白了,但邱凌偏偏却也忽然有一种知无不言的冲动,因叹道:“夫人可不知,我是个命苦的,连生身父母是谁,都不知道,也不知道祖籍何处了。”
甄家夫人听了这话,抖得更厉害了,邱凌见了这样,心中已经明白过来了几分,按捺着忽然涌上来的激动情绪,缓缓把自己幼年被拐子夫妇教养,终因不堪折磨在转卖途中逃跑,幸而遇见黛玉收留的事儿前前后后说了一遍,那夫人越听越伤心,眼中的泪就没有停过,一双手抖了半天,才终于颤抖着抚上邱凌的脸,口中不停喃喃道:“可怜的孩子……”
这哭泣相当具有感染力,直叫邱凌也差点哭出来,那夫人哭了一通,末了好容易停下来问了句:“就没有旧日故里的一星儿半点儿印象了么?”
邱凌略略沉吟了半刻,还是照实直说道:“只有次听他们说,什么葫芦庙的……”
她话还没有说完,便忽然觉得手上一痛,低头一看,却是那夫人下死力地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见她虽然早已经泣不成声,但仍哽咽道:“葫芦庙,你还记得葫芦庙,儿啊!我的儿!你果然……就是我的英莲!”
言毕,也不等邱凌反应,便直接揽了她抱头痛哭,邱凌此时却也彻底明白过来了,原来,此一次的阴错阳差,竟然让她在这北静王府的后院儿里,遇到了英莲的生母,甄封氏,怪不得总觉得这夫人看上去十分亲切熟悉,想来,竟是英莲的身体与她血脉相连,还记得母亲的味道罢。bxzw。
一时间,纵使她素来心性淡薄,此时也不由得泪洒当场,如果说英莲是红楼中最杯催的女子,那这甄封氏当可算做最凄惨的母亲了,一生悲苦,家破人亡,夫走女散,寄居篱下,每日里靠做针黹过活,还要受父亲白眼,孤独终身,实在是何其凄凉了。一般人遇到这样的事儿,只怕不死也疯了,但今日重逢,见她虽然哭得悲戚,却仍可见蕴藏在泪眼中的坚强。实在难得她遭逢诸多不幸,却仍未放弃,也没有萎靡不振,竟靠了自己的手艺安度生活,真是让人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