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出了一口气,才总算有了点热闹气氛,开始说些私己话儿。湘云性子开朗,为人也很豪爽,同家中几个姐妹完全不一样,玩在一处,倒也十分惬意。
听说湘云来了,黛玉也在,晚饭时候,久无音信宝玉终于弃了秦钟巴巴地跑了回来,贾母高兴什么似,赶紧加了张凳子拉了他在自己身边落座。湘云虽然久未过来,却不知怎对府里新闻甚为熟悉,那宝玉还没坐稳,早被她抓着好一顿打趣,他却也不恼,只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兀自讪笑,现下不只是红白玫瑰,连海棠都来了,直把他高兴得不知怎么才好,一时间喧喧闹闹地,把个晚餐吃得欢天喜地,湘云又会说笑,连讽刺挖苦人都说巧妙,把黛玉探春等兴致也都勾起来了,众姐妹们妙语连珠似,宝玉哪里招架得来,看着他苦着脸样儿,贾母等笑泪花儿都流出来了。
晚上湘云却是要同黛玉一起睡,邱凌便挪出了里间,在外间同雪雁春纤几个挤着住,那两人久未见面,自然分外亲近,一连几日,言行坐卧都在一处儿,当真是好得跟一个人似,不过再好姐妹也有拌嘴时候,那一天邱凌刚从外头会了鸳鸯平儿等几个姐妹回来,就见黛玉又抽抽噎噎地哭上了,湘云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雪雁吓得扎着手立在当地,春纤正劝着呢,见到邱凌来了,忙使眼色要雪雁拉她过去。邱凌有些诧异,便赶着过去问了句:“姑娘这是怎么一说?”
黛玉抽抽噎噎地抬起头来道:“今儿同史大妹妹一处顽,我不过随口说了她两句,她就急了,说任凭她不好,我挑就挑了,但难道我也是个没错处,只有一个人,我可再怎么也挑不出她什么错处来,不过是顽笑话,她又巴巴地把宝姐姐抬出来,她这么说,倒是把我当什么了,我原不是这个意思。”
邱凌一听,顿觉十分头大,这湘云妹子什么都好,就是有点说话太直了,虽然,直爽是件好事,但总是容易误伤,侯门千金也好,世族小姐也罢,说到底这几个十岁上下姑娘们不过都还是些个小孩子,难免就拌拌嘴斗斗气儿什么,当下忙好言相劝,也无非是什么“史大姑娘素来如此,姑娘又不是不知道,大可不必太放在心上”,“宝姑娘年长着几岁,又是客,原也没有姑娘同史大姑娘离得近,想必史大姑娘也是个远疏近亲意思,原也是没把姑娘当外人”……
如此说了几句,黛玉方才慢慢地缓过劲儿来,自己想了想,也是这么个理儿,这才收了眼泪,邱凌便要雪雁打一盆水来,春纤赶紧上来帮着黛玉重新梳洗,刚刚收拾好了,史湘云却又跑了回来,跟黛玉两个人叽咕了一会子,便又好了,约着一起去李纨屋里了。
邱凌见了,便有些好笑,所以说,小孩子家家本就该如此,相比之下,那宝钗愈发完美得不似个真人,也就才比黛玉湘云们年长个两三岁,却弄得像长了一辈一般地沉稳了,真是,白白浪费了那么好青春和皮囊,无怪乎见多识广、人精似老太太虽然待她亲密,却仍然觉得她性子不够十分讨喜了。
于是有那么一瞬间,邱凌便忽然理解了这位最牛老太太对她那宝贝孙子贾宝玉心情,果然,最心疼孩子婚事总是最难定夺,备选项虽然多,但是,总还是能在鸡蛋里挑出骨头来,比如这个太冷,那个太闹,这个身体不好,那个长得不行,左右孩子们年纪都还小,那就再等等好了,想必,林如海之于黛玉,也是做如是想罢。当真是可怜天下家长心。遇到心仪本来就难了,但眼光精准如甄家姑奶奶,却也因为这样那样原因,迟迟开不了口,真是个人有个人难处啊。
日子一晃而过,众姐妹照旧每日里读书写字,针黹玩笑在一处,竟过了几天难得平静时光。因着钗黛云三美齐聚,学里又有秦钟相伴,那宝玉每日里便愈发疲于奔命起来。那秦钟因是外男,终不好同众姐妹们相见,为着回避,便极少同以前一样跟了宝玉入府,最多就是到宁府他姐姐那边晃荡上一圈儿,宝玉于是只有白日里在学堂中同他混在一起,一下学便匆忙地跑回家里来,缠着众姐妹一道顽笑,宝钗自在那里装聋作哑地扮成熟,湘云言语豪爽泼辣,黛玉也不时地毒舌几句,再加上探春在中间搅合,熙凤偶尔在旁边推波助澜,倒也算是热闹非凡,因而就算是这宝玉整日里东奔西跑,饶是人都累瘦了几圈儿,还是心甘情愿地奔波不已。
不知道是不是因了入秋,看看地这一年又要过去了,宝玉又大了一岁,他屋里丫头们也不安生起来,因着紫鹃去了宝玉屋里,袭人发挥了一贯贤淑风格,并之前在贾母房里共事情意,自然很快地就将她笼络了在自己那边。这么着晴雯便愈发地炸毛了,逮着机会就冷嘲热讽,偏偏宝玉忙着讨宝钗黛玉湘云并秦钟几个欢心,根本无暇管屋里事儿,那一天便闹有点大,紫鹃便哭着跑到黛玉屋里找了邱凌诉苦,偏巧鸳鸯来找春纤拿个新鲜花样子,正在旁边,劈头说了紫鹃两句,便蹬蹬蹬地走了,邱凌冷眼旁观,倒也不好直接说她自作自受,只碍着往日情分和素来声明儿,不痛不痒地安慰几句便罢了。
紫鹃自己讨了个没趣儿,幸而她也不算是个懦弱,便擦擦眼泪回去了,只是后面邱凌还是听说她们屋里就一直没有消停过,也不知道这紫鹃是怎么混,竟稀里糊涂成了袭人和晴雯斗气儿靶子,实在是让邱凌觉得异常无语,欢乐围观日子,过得总是特别快,一晃儿就呆了一个来月,到了八月初几日,看看地就要过中秋了,保龄侯府上和林如海那边便都派了人来接,湘云和黛玉便一齐辞了贾母,各自回家。邱凌一面打点了行装,一面算了算日子,那秋闱,却也就近了。
正文 31、秋闱
八月初九日,三年一度秋闱便要开始了,可当真是牵动全天下读书学子心。邱凌和黛玉回到林府时候,是初八日,恰逢考前一天,林如海正在书房里同余瑜探讨些应考注意事项,竟然连甄庆霆都在,这算是邱凌和黛玉第一次有机会认认真真地看清楚这人长得什么模样,倒也真是眉清目秀,一表人才,比起余瑜端正俊逸,又另有一种风流雅致,一看就知道是出身世家,教养甚好样子。
三个人讨论得十分热烈,有问有答,你来我往,连说再写,似乎早已经进入了旁若无人状态,丝毫都没有发觉黛玉和邱凌已经站在书房门外。黛玉站着听了一会儿,便要邱凌陪着她回房了。她虽然没有这应考机会,但是,这一种肃穆气氛,却是感同身受一般,想必是那同为读书人心了。邱凌却是不由得想起了旧日高考事情来,果然这种举大考,古今都是一样,最是牵动人心了。却不想,她们不过只在这门外略站了片刻,竟牵出日后一段公案来,邱凌每每思及此,便也觉得,冥冥中,似乎真有那个叫做天意东西,躲在暗处操纵着芸芸众生,缘起缘灭。
直到晚饭时分,林如海才派了人来,却是同黛玉说,今日因有事要同余瑜和甄家公子说,恐怕晚饭便只有同他们一起用了,黛玉知道是为了两人明日秋闱做准备,倒也很是理解,自己一个人吃过了晚饭,又同邱凌在院子里溜达了两圈之后,便乖乖地回了房,洗洗睡了。
次日,便是初九日,秋试第一天,早晨黛玉去请安时候,果见林如海熬出了两个黑眼圈,嘴角也起了燎泡,便知道他们昨日定是彻夜倾谈了,黛玉便有些心疼,亲自吩咐厨房换过了清火饭食,服侍着林如海用了早膳,隔了半刻,又奉上了吃茶,因还没到上朝时候,黛玉便略问了一两句秋闱准备情况,林如海看上去对这两位应考晚辈都很有信心,自言已经倾囊相授,虽说今科解元尚不能笃定,但亚元却是几无悬念。
林如海自己便是当年扬州解元,后面又是一直中到探花,他又是个素来谨言慎行,现在既然都这么说,那看来这两位自然是很有希望名列前茅。于是剩下几日,林家阖府上下都有一种肃穆气氛,就是为得不影响余瑜大考,十一日晚,十四日晚,换场时候,余瑜回来过两次,是叫随行小厮扶回来,真是一次比一次憔悴,邱凌远远地看着,深深觉得古代科考也太折腾人了,九天七夜,不是过硬体质可真还是坚持不下来啊。
因了余瑜参考,林如海和黛玉中秋节也没有怎么十分过,给众亲友礼品等物早就打发了人送去了,两父女本想就在自己府中随便吃点应节东西就行了,但偏偏八月十三日时候贾府派人带了帖子来请了,林如海见是贾珍、贾赦联名下帖子,知道这是用了现袭宁公荣公名号,他若是推脱不去就太说不过去了,加上贾母也派了人来请黛玉,父女俩便只有略作了准备,到贾府吃了一顿团圆大餐。一切都还比较顺利,宝玉心思还在同他新相好一处顽上面,却也没有什么功夫来烦黛玉,自然也没有闹出什么乱子来,倒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林如海带着黛玉在贾府吃了晚宴回来,又略休整了两天,便到了秋闱结束时候了。听派去迎余瑜下人们说,到了考完出场时辰,余大爷从人堆儿里挤出来时候已经快走不动了,最后是被他们几个小厮扶回来,整个人都瘦脱了形了,端得是十分吓人。想来他苦读这么久,又有那一种振兴家族任务在身,这一回自然是只准成功不准失败,心理压力过大,倒让邱凌隐隐觉得,他这一次要超常发挥恐怕有点悬,京城本来就是个藏龙卧虎地方,依着他这种状态,要考个第一怕是没有希望了,依着她看,只要能考中就不错了。
她心里是这么想,但嘴上可不能这么说,见了余瑜平安归来,林如海早就高兴地不行,他这些年已经将余瑜视作自己儿子一般,老早就吩咐小厮们先安顿他好好睡上一日,又吩咐厨房煮些好饭菜,到了晚间才同终于恢复了些许精神余瑜一道用餐,也算是个庆祝意思了。黛玉很自觉地回避了,由得他们两人促膝长谈,毕竟她虽然没有见过这小书生几面,但在林如海口中可没有少听到他好话,既然林如海喜欢,她也就顺着老父心意,将他当做兄长一般敬重着了。只是他作为外男,也在林府这么久了,但因素来循规蹈矩,同黛玉直接见面机会,却也几乎是完全没有。
轰轰烈烈秋闱就这么结束了,按例要九月才能放榜,林如海心疼余瑜应考辛苦,又觉得左右才考完了,子监倒是可以暂时不必去了,便留了他在府中,原意是要他好好休息休息,安心等着放榜便好了。却不想这小书生最是讲究礼数,又是素来敬林如海如师如父,自然是不肯乖乖歇在府里什么都不做混日子,于是又把自己旧日东西收拾了,重新开始帮着林如海做起了些杂七杂八事务。
林如海甚感欣慰,因了确实公务烦多,倒也没有推脱,由得余瑜继续之前幕僚工作,邱凌暗中揣摩了一番,觉得林如海这么做,想必是因为余瑜很明显要走仕途这条路,他便就存了个要这小书生提前实习一番意思罢,倒也真算是用心良苦了,心中也慢慢有了几分好奇,不知道余瑜家同林家到底有何渊源,如果不过是个单纯故人之子,他这番用心,也未免太过了,或是说古人竟真地有这么一种肝胆相照情谊,为了故人所托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那么倒也真是邱凌这么一个现代人理解不能了。
那一边林如海和余瑜每日忙于公务,白天里甚少在府中久待,剩了黛玉一个人在府中,便多少有些无所事事意思,幸而府中藏书甚多,她也不至于十分无聊,每日里读书习字,又继续管着家,加上不时地还是要侍奉侍奉林如海,日子过得倒也算是充实。
这平静日子也没有过上几天,消失了很久甄氏便又来拜访了。她是带了侄子甄庆霆来谢林如海“不吝赐教”,外头余瑜接待着甄庆霆去书房里见林如海了,甄氏自然还是来了内宅,陪着黛玉说了几句闲话,邱凌在旁边伺候着,不知道是她多想了,还是怎地,总是觉得这甄氏言语之中隐隐透露了点提亲意思,竟比之前更迫切了些。
她给黛玉和甄氏都奉上了茶,看了看妙语连珠、句句饱含着深意甄氏,和似乎完全没有发觉这一点,还好好地陪着甄氏坐着黛玉,心中暗叹,有时候,还是单纯些好,黛玉年纪尚小,按理说,如果不是明明白白说出来,她是不会往这个方向想,但是偏偏这黛玉又不是一般小女孩,近来年纪略大些了,倒愈发如林如海一般,高深莫测了起来,邱凌暗暗观察了一番,见她应对上是十分得体,便也不再想这些有没了,反正依着甄氏风格,没有十足把握时候自然是不会贸贸然直接开口,她有这功夫,还不如去探探林如海口风呢。
接待完了甄家人,第二天北静王妃帖子又到了,却是因北静王府后花园中丹桂盛开,要弄做个桂花诗会,因了上一次荷花诗会由头,那王妃自然还是要来请黛玉,日期定在了三日后。
黛玉这一回倒是比上一次更是从容了许多,依礼还是准备了些东西,到了正日子,邱凌照旧带了春纤陪着她去了,才发现这一回受邀请已经大大减少了,看起来竟似个上一次成绩优秀姑娘才有资格来意思,比如上一次得了个参与奖惜春就没有受邀,当时坐在黛玉对面几位小姐也没有来,邱凌借机瞄了一眼门口儿名帖,见到上面她们熟悉人便只有湘云了,另外就是也有上一次同湘云吵得很厉害那位卫家小姐。
因黛玉到早了些,便依着王府管事安排,坐在凉亭中等候,没坐了多久,旁边园子里却传来了女子谈笑声,见转过来却是北静王妃同东安王妃。黛玉慌忙起来见礼,两位王妃笑吟吟地扶了她起身,又一同在凉亭坐下。黛玉本不敢坐,因两位王妃坚持,她便也只有拜谢了,坐在了最下手。
北静王妃是主人家,少不了拉着黛玉说了几句话,因说起上一次诗会,确是黛玉拿了魁首,只可惜那几首好诗又难得一笔好字,竟被东安王妃夺了去,她这个主人家竟然无缘收藏了。她一面说还一面故作了些委屈,逗得东安王妃开怀大笑,忙不迭地赔了个不是,黛玉也陪着笑了笑,便又上前拜谢两位王妃,礼数十分周全,倒把那两位王妃弄得有些不忍,连连要她不必如此见外了。
黛玉笑着应了,但该有礼数一发不肯少,两位王妃见了,愈加欣赏她知书达理。因了上一次荷花诗并荷花画卷渊源,那东安郡王妃甘氏见了黛玉自然也是十分亲切,黛玉也对这位平易近人王妃很有好感,口中自然又是一番感谢话语,她在这方面,倒是无师自通般地完美,从来都让人挑不出来什么,那东安王妃看着便十分欣赏,她旧日也是出身诗书世家,族中无论男女皆习文泼墨,在书画方面造诣更胜过北静王妃甄氏,便拉了黛玉仔细地问今年几岁,都读了什么书之类,很有些同黛玉惺惺相惜意思。
不一时,受邀请姑娘们也都到齐了,北静王妃站起身安排大家入了座,富贵人家小宴,自有一番别致韵味,宴后照例赏花,赋诗,一个下午转瞬即逝。黛玉诗照例名列前茅,虽然北静王妃在黛玉和卫家千金诗中犹豫,但东安王妃却更中意黛玉,于是便定了两名魁首,各自封赏了,湘云却是第三名。
晚间回到林府,黛玉照旧同林如海报告了此番行程,林如海特意又仔细问了问两位王妃同黛玉说了什么话,便点了点,夸赞了黛玉几句,吩咐她回房休息了。
月底时候,贾府里熙凤打发了人过来给林如海送了几坛子精酿桂花酒,邱凌代表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