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特怎么也无法理解,为什么镇上的人这样地不喜欢他。他不妨碍任何人,也不伤害任何人。他没有意识到在这个安谧的小村子里——几百年来风俗习惯毫无变化——他画下了一幅多么奇怪的图画。他一直到发觉他们把他看作一个二流子时,才放弃了想讨他们喜欢的希望。迪思·凡·登·贝克,一个小店老板,有一天当文森特经过店门口的时候,向他招呼,替全村提出了挑战。
“已经秋天了,好天气已经完了,啊?”他问。
“是的。”
“大家猜想你很快就要去工作了吧,啊?”
文森特把背上的画架移到一个比较舒服的位置上。“对,我正到荒原上去。”
“不,我说的是工作,”贝克说,“你一年到头做的真正的工作。”
“绘画就是我的工作,”文森特安详地回答。
“人们说的工作,是指你能取得酬报的职业。”
“到田野里去,就象你现在所看见的,就是我的职业,凡·登·贝克先生,就象你做买卖一样。”
“对,可是我在出售货物啊!你做东西出售吗?”
村里与他交谈过的每一个人,都曾经提出过这个同样的问题。他逐渐对此感到万分恶心。
“有朝一日我会卖的。我弟弟是画商,他买下。”
“你应该去干活,先生。这样东荡西逛对你没有什么好处。一个人会老的,到那个时候他什么也没有。”
“东荡西逛?我干活的时间比你营业的时间多一倍呢。”
把它叫做干活吗?坐坐涂涂?那不过是孩子们的游戏。开店,种地,那才是一个人的真正的工作。你年纪已经不小了,不应该再糟蹋光阴。“
文森特知道,迪恩·凡·登·贝克不过是传达了村里的舆论,在乡下人的脑子里,艺术家和劳动者这两个字眼,是互相排斥的。他不想计较别人的想法,他在街上从他们身旁经过时,不再朝他们看一眼。他们对他的不信任到达顶点时,发生了一极意外的事情,使他获得了人们的好感。
安娜·科妮莉妮在黑尔蒙德下火车的时候,跌断了一条腿。她马上被送回家来。医生担心她有生命危险,但没有对家里人提起。文森特不假思索地把他的绘画扔在一旁。他在博里纳日的经验使他成了一名极好的护土。医生望着他护理了半小时后。说:“你比一个妇女还要好;你母亲会得到十全十美的护理。”
纽南的人们,在厌恶的时刻里是那么地无情,但在危难的时刻里却是那么地仁慈,他们带着好吃的食品、书籍和安慰来到牧师住宅。他们万分惊奇地盯着文森特看,他不搬动母亲就换好了床单,替她揩身,喂她吃饭,照料她腿上的夹板。两星期后,全村改变了对他的看法。他们来访的时候,他用他们的语言与他们交谈。他们讨论避免褥疮的方法、病人该吃些什么食物和房间应该保暖等等。这般地跟他交谈,了解他,他们从而得出结论,他毕竟也是一个人。当他的母亲感到好了一点后,他才能够每天外出画一会儿画,他们微笑地称名道姓招呼他。他从镇上穿过的时候,不再感觉到一家接一家的帘子从底下卷起一条缝。
玛戈特一直在他的身边,她是唯一对他的温柔毫不惊奇的人。一天,他们在病人的房间里消声地谈话,文森特偶而提起:“许多问题的关键,在于具有人体的完整知识,但是要学到这点知识,非花钱不可。有一本十分好的书,叫《艺术解剖学》,是约翰·马歇尔写的,但那本书很贵。”
“你没有钱买吗?”
“没有,要等我卖掉了画才有钱。”
“文森特,要是你允许我借点给你,我该多高兴。你知道,我有固定的进款,我从来不晓得怎样花钱。”
“谢谢你的好意,玛戈特,但我不能。”
她没有坚持她的意思,但几星期后,她递给他一个从海牙寄来的包裹。“是什么?”他问。
“打开看看吧。”
绳子上有一张小卡片。包裹里是马歇尔的书;卡片上写管恭祝你今年的生日是一生中最快乐的生日。
“但不是我的生日呀!”他叫道。
“对,”玛戈特笑道,“是我的!我的四十岁生日,文森特。你给我的礼物是我的新生。千万收下,亲爱的。今天我是那么高兴,我也要你高兴。”
(二)
他们在花园中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