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涯!”秦莫承急跑几步上前,蹲下身来,无惧那寒入骨髓的冰凌,双手抚上冰砖,去望她的身影。
雪涯茫然抬起头,神智有些恍惚,自从被卷入无极走廊以来,每一个时辰都如同过了千万年般漫长,不只是周围刺骨的寒冰,还有蔓延在四周噬魂的灵力,即使是在体内神魔两种血交织、险些走火入魔的时候也不曾这般难受过,这无极走廊的灵力连泓玄、烟若等上神都抵受不住,更何况本就只有二十年功力的她,当秦莫承来到这里时,她面色惨白,已隐隐现出几分油尽灯枯之像。
“雪涯!你还好么?坚持住!天楚很快来救你出去!”他有时真恨自己无能,不能带她离开。
她晃晃悠悠站起身,却一下子跌到,伏在冰面上周身冷得刺痛才让她意识到这一切并非梦境,秦莫承,这个男子此刻正清晰地出现在面前。其实这个时候,她不想见他,或者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看见自己头发散乱、面无血色、承受痛苦的样子,即使将来永诀,她也想将自己美丽的一面留在他心里。
可如今,他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了,让她无言,且措手不及,用仅有的一丝清明来维持神智,恍惚中,她听见他开口。
“丫头,一定要撑下去。”
丫头,他终于又叫了她丫头,让她觉得又一次回到当年,那时,她口口声声不让他叫自己丫头,因为那时翎溪才可以叫的,直到如今,她也不曾让他知道,其实,她一直都喜欢听他叫自己丫头。
她的手伸向那厚重的冰砖,那看似晶莹剔透的冰凌却将两人犹如隔离了万水千山。她的手渐渐垂落,她觉得自己只怕等不到天楚来相救了。
冰砖之外,是他深情凝视的目光,一遍一遍地告诉她,要坚持住,她还年轻,还只是一名幼龄上神,还有着千千万万的六界大好风光去看,她不能死在这里。
六界的风光?她笑了,那么多倾世惊艳的风景,身边若没有他,一个人看又有什么意思?
什么?他说会陪着自己?她自嘲地笑笑,他是好人,他不过是想安慰自己撑下去罢了,倘若她真能离开这无极走廊,只怕外面的他,又会决然离去。
有那么一刻,她甚至神识恍惚地不想出去,盼望天楚别来相救自己,就这样静静地死在这无极走廊,守着秦莫承的承诺,也好过未来万载的孤寂。
那种将魂神都消磨殆尽的蚀骨的痛让她想疯、想哭、想沉沉地闭上眼睛再也不醒来,可总是想留恋地再看一眼他,再多看一眼,也许下一刻就是永诀。
她从来也不曾想过,经历了那么多爱恨情仇,甚至彼此已到两相看厌相互仇杀的境地,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她唯一想到的人,竟然不是翎溪、不是陌言,不是神族的任何人,而是他秦莫承。
神志不清的她已有些听不清他的说话,只是觉得那个声音很好听,好听得让她不想就这样睡去,然而有时却又觉得,过不了一会翎溪就会轻拍她的肩膀,叫她醒来练功,等她揉揉惺忪的睡眼,才发现这一切都是一场梦,自己本就从未踏出过凌波殿与澄梦渊,更不曾遇到过秦莫承,摆在眼前的只是为自己的练功偷懒而惭愧。
或许这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吧,究竟孰是梦,孰又是真,或许没有人能给出一个准确的答复。
无极走廊之外,天光渐亮。
天楚看看自己左右的翎溪与翩婳,终于,又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仿佛这苍茫六界天地,其他人从来也不曾出现过。只有他天楚,豪迈依然,翎溪冷冽依然,翩婳温婉依然。
翩婳用最后的功力在天楚和翎溪身上分别结下防御法阵,她知道,逸风再也不会放过自己,一旦进入那黑暗深邃的无极走廊,想必再也看不到天楚了吧。
她依旧微笑,端庄典雅,傲视对面无极走廊吹来雄雄的烈风。
天边云霞绯红,战火燃得炽烈。
秦莫承在这无极走廊之中,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似乎传来一丝天光,他站起身,望向遥不可及的远处,却渐渐发现,那不是天光,而是刚刚生出的、与这里相仿的一处冰凌。
无极走廊的冰凌又多了一处,诠释着又有一个人被清漠抓了进来,他的心像是被一下子揪紧,不论是谁,这一场战斗已被迫入万死之境。
凌波殿的石桥上,翎溪凭栏而立,就在昨天,他在这里让雪涯立下永不再见秦莫承的誓言,而今,那个他从小带大的丫头,却被卷入深邃无边的无极走廊,生死未卜。而就在昨天,他们失去了唯一的璇梦翩婳,同样被带入无极走廊之中,眼下的战斗,已毫无胜算。
真的走到了这一条死路,毫无生机,他不是没想过结局,而是没有想到,结束的时刻来得这么快。立在无极走廊的阳弦仅能再维持一天,若不胜利,便是飞灰湮灭的惨绝。
此时此刻,决战当前,他想到的并不是眼前的战火,反倒是当年六界太平时,与天楚在凌波殿中把酒临风的恬然,那时的风,何等清冽。
身后忽然一暖,他回头,是天楚递上御寒的披风,那凝眸处的至情,惊艳了千万年岁月。
替他系好披风的带子,天楚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深沉。
“翎溪,你记住,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你有事。”
“你……”翎溪抬头,对上他的目光,一时无话。
“我天楚有过推心置腹的朋友,有过倾国倾城的女人,但生死之交的兄弟、真正让我看得比命还重的人,只有你一个,千千万万年来,也只有你翎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