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读心的副作用是一阵一阵难以消弭的头痛,即使在睡眠当中也不会多安稳。
莱恩斯仿佛被放在不透明的珐琅花瓶里,视野受限,朦胧中清醒又迷糊。他打起精神提防田医生,漫漫黑暗里却如何也找不到那股狡黠如笑面狐狸的气息。
沉郁的黑暗有着一种私密安全的氛围,如被搅浑的水涟漪平复,回归平静。
一道微弱烛光从视野能及的极限处摇曳着挤入眼睛,莱恩斯转动眼球,感受身体与精神重新连接,蒙蔽感知的幕布拉开。
那抹烛光越来越鲜艳,从虚影重叠的澄黄变作带着热度的暗红,周遭的黑暗被这点光亮驱散,露出了本来的面貌。
疼痛从太阳穴蔓延至额头,宿醉一般一跳一跳的痛。但莱恩斯没工夫处理头痛,他还记得自己现在处于田医生的诊疗室,危机没有接触。
莱恩斯挣开眼睛的一瞬间刻意保持了呼吸平稳,做出还在沉睡的假象。
后背由于长期保持一种姿势,有种僵硬的酸痛,身下触感坚硬冰凉,腰窝之间泛起一阵潮气。莱恩斯僵硬了片刻,诊疗室的单人沙发好像……没这么劣质。
莱恩斯的记忆没错。不只是单人沙发,连样式繁复的银器也消失不见,他此刻所处的房间过于的简洁,没有花瓶摆件,没有画框木雕,连家具都没有几件。
这种“极简”风格的装修唤起了莱恩斯的记忆,这不是马修家惨遭安德烈“毒手”的客房吗……
“咔哒”,“咔哒”。
莱恩斯停止对屋子的打量,本能地闭上眼睛,没有轻举妄动。
“吱呀——”,门被推开。
莱恩斯瞬间嗅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味道被遮掩在幽沉的气息下,失去刺鼻的腥,只剩下厚重的,带着危险意味的气息。
莱恩斯紧闭双眼,却敏锐地察觉到在屋子里走动的人是安德烈,紧绷的神经有一丝的放松。
“咔。”什么东西被放在桌子上,椅子拖动,随后屋内恢复了安静。
吸血鬼的呼吸声难以探查,莱恩斯耳边是自己可以保持的悠长的呼吸,他掀起眼皮,留出一个空隙,小心翼翼地打量屋子内的吸血鬼。
经过休息,视觉神经重新工作,模糊和重影通通消失,莱恩斯轻而易举看清了屋内的情况。
入眼的是一双边角沾着灰尘与血迹的长靴,衣袍随意地散乱在地上。平视视线只能看到被垂落下的衣摆遮住的小腿,莱恩斯顿了半晌,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躺在地上。
僵硬肌肉与脊背后密密麻麻的水珠不断印证这个猜想,虽然莱恩斯不是一个喜欢恶意揣摩他人的猎人,但硬邦邦的连个地毯都没有的地板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安德烈似乎有点嫌弃他。如果再坚定一点,“似乎”两个字也是可以去掉的。
莱恩斯对所处位置的不满很快被忽视,因为衣袍落地的同时,血腥味浓重了不少,还夹杂着细微的皮肉烧灼的味道。
安德烈的长袍卡在左臂处,落在腰背以下,腰线处的弧度与衣袍形成若有若无的阴影,苍白的皮肤与劲瘦的腰肢透露着暧昧旖旎。
莱恩斯眼睫颤着合闭,又皱着眉朝上望去。
如果说覆盖在病态苍白皮肤下的肌肉是情趣,那么因为应激反应而隆起收缩的背部肌肉带来的就是疼痛。
安德烈的金发从肩膀落下,一簇黏在后背上和血液皮肉黏连在一起,金色被染成了血红色。
他后背的皮肤有一大块一大块的烧伤,说是血肉模糊毫不为过,伤口边缘泛着焦黑的卷边,狰狞可怖。
莱恩斯的呼吸顿时错乱了。
安德烈察觉到房间内气息的变化,淡淡地看向躺在地上装死的猎人。
他面无表情,眉头都坦然地展平,仿佛后背的伤不在他身上。
“醒了就去找马修,他有事要和我们说。”安德烈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衣袍,动作牵连后背让指尖停了片刻。
被揭穿地猎人睁看眼睛,活动僵硬的手脚,在那件长袍重新被穿上前站了起来。
“处理伤口。”莱恩斯握住安德烈的手,掌心正巧被因握紧衣服而蜷起的指节抵住,莱恩斯皱眉,好似握住了一块冬日的寒冰。
吸血鬼的体温偏低,但也有限度,这个温度明显不正常。
莱恩斯翻出包扎伤口的工具,将格外固执地握着衣服的安德烈摁在椅子上。
高度数烈酒浇在伤口上,洗去了脏污与干涸的血迹,然而纱布还没有缠上,又有新的血液涌了出来。
“我没有受虐的倾向。”安德烈看了面色不好的猎人一眼,突然心情就愉快了不少,点点后背道,“这算工伤了吧,长官?”
“怎么弄得?”莱恩斯重新用烈酒洗干净伤口,撒上药物,用厚厚的纱布把安德烈整个后背缠了个严实,洁白纱布从后背到后腰,只给安德烈的上半身留了两只胳膊一个脑袋的喘息空间。
吸血鬼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吸血鬼了,像只新出土的木乃伊。
“一点意外。”安德烈找了件新衣服穿上,当布料遮盖身体的时候,较薄地方的纱布已经有些淡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