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公主之所以高人一等,是与生俱来的,她下过了命令说没事,蹴鞠赛便继续进行,景元帝也没有任何反对。
锣鼓声中,场内黑白对峙,奔跑的队员中唯一一位女子身形灵活矫健,她的白衣背后染着一抹红色的血迹,夏日的球衣轻薄,衣衫被划破处可以看到裸露的一块皮肉,异常刺目。
墨问自方才立起身来,便再也没坐下去。他不能说话,那个照顾他的内臣在一旁笑道:“婧驸马,婧公主说没事,肯定就没事,您别担心,坐下好生瞧着婧公主比赛吧。”
坐下?如何好生坐下?他的妻在前方替他上阵,受了伤,流了血,他却不能救,眼睁睁看着她摔下去,摔得鲜血淋漓,这种心口发堵连气都喘不了的感觉,谁懂?她不要韩晔救,她不要司徒赫救,她压根没想过他墨问会有本事救她,无用的人分了诸多等级,他墨问是最无用的那一个。
韩晔踢出的蹴鞠频频出错。要么快了一步,要么踢错了方向,一撞上那抹艳红,他的眼神便飘忽不定,可怎么都避不开,终于,让黑衣队的谢玄逮住机会进了一球。
三比二。
此时距离蹴鞠赛结束不过半刻钟,黑衣队已经由进攻改为防守,皇室队若是想得分,必须得正面进攻。
七皇子百里明煦急坏了,一边跑一边道:“婧姐姐,怎么办啊?没有时间了!我不想输给他们!”
百里婧没应,截住司徒赫脚下的球,道:“赫,对不起了!”说着就将蹴鞠踢给了三皇子,皇室队的几人护着三皇子往南场冲去。此刻,韩晔已经恢复了如常的淡漠,他的脚下带着球,被墨觉墨洵等人拦住,进退无路,这时,百里婧上前两步,站在南场的边缘处,与韩晔并列而行,喝道:“球给我!”
韩晔看向她,百里婧毫不回避地望着他的眼,只是眼中不带任何欢喜和笑意,只是寻常的队友之间的命令罢了,韩晔的脚顿了顿,却还是将蹴鞠踢给了距离球门不远的百里婧。
借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百里婧又来了一次花哨的“蝎子摆尾”,用脚后跟将这蹴鞠踢进了球门,堪堪从墨誉的腿侧砸了进去,墨誉被蹴鞠掠过的劲风带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皇室队得一分。
“铛——”
一声锣响。
比赛时间到。
裁判宣布:“此次蹴鞠赛,两方打平!”
看台上的文武百官们都鼓起掌来,表示对这场精彩的蹴鞠赛的祝贺,而场内的众人却没有一丝喜悦。
打平,打平,便等于什么都没有得到,付出的汗和血,换来了徒劳无功。
裁判判定结果之后,便静等景元帝做评,景元帝捋着胡须笑道:“虽然打成平手,但此次蹴鞠赛着实精彩啊!朕好些年没瞧过这种激烈的赛事了,想来盛京城的青年们还有朕的皇儿驸马们都很乐在其中,朕十分欣慰!蹴鞠可强身健体,我大兴国的子民都可练上一练,身子强了,万事才有了底子啊!”
“吾皇圣明!”
群臣高呼道。
景元帝偏头对高贤说了些话,高贤弓着身子连连点头,尔后,才直起身往前走了一步,高声宣布道:“陛下有旨,今日参加蹴鞠赛的诸位,尽皆有赏!”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蹴鞠场草地上的十二人,包括墨问,都跪下谢恩。
景元帝与群臣先后散了,高贤却走下场来,对百里婧道:“婧公主,陛下担心您的身子,让老奴来瞧瞧,已经让太医过来替您诊治了。”
百里婧还没答话,原本阴霾的天突然下起了雨,初夏的第一场雨来得又快又急,完全不给众人缓冲的时间,宫人们急急忙忙地搬着蹴鞠场内的东西。
再生气也罢,一下雨,司徒赫本能地走到百里婧身边,伸手要抱她走,却见一件藏青色的宽大外袍罩在了女孩的头上,盖住她消瘦肩,也将她裸露在外的伤口完全遮住,而墨问只着一件中衣站在女孩身边。
蹴鞠场内参赛的这些人,不论是司徒赫还是韩晔,亦或是墨誉,谁都只着一件球衣,脱不了,只有墨问才有外衫。
百里婧偏头冲墨问一笑,墨问将她的手攥住,却未像从前那般用力握紧。
司徒赫缓缓吐出一口气来,没再继续问她疼不疼,而是大步朝出口的角门走去,头也不回。黎戍看了眼百里婧和墨问,立刻追过去:“赫将军!赫将军!咱先把衣服换了再走成不?这雨他娘的怎么下得这么突然!”
百里婧看着司徒赫远去的背影,心里难受极了,墨问牵着她往前走,她便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不曾回头看身后的韩晔一眼,仿佛,他并不存在。
蹴鞠场上的人渐渐走光,只剩韩晔一个还人站在原地,从头到脚都被大雨浸湿。
“夫君。”
一道女声在身后响起,随即,一把油纸伞高高举过韩晔的头顶,一袭素色点缀着浅紫花纹的衣裙停在他的身侧。
……
“丫丫,你怎么在这儿?”山路崎岖中,他颇惊讶地停下脚步,四周都是青青竹影淅沥雨声。
少女从冰冷的石阶上跃起:“下雨了,我来接你啊,你下山的时候没带伞,我担心你淋湿了。但是……韩晔原来带伞了啊……”她有些失望:“那我就是多余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