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下一秒,身体被一股温暖的力量接下,力度轻盈舒适,小心翼翼的,仿佛多用一点力气都怕他疼。
银沥睁开沉重的眼皮,疲惫地看了韩拾一一眼,又轻轻阖上。韩拾一的一滴泪啪嗒地落到他脸上,很热很烫。
“韩拾一,你怎么现在才来。”他的声音已经沙哑,根本开不了口,是用仅存清醒的魂识对韩拾一说的。
“对不起,银沥哥……我来晚了……”就算是魂识对话,韩拾一的声音听起来也是哽咽的。
“韩拾一,我知道……是谁换了岚城那位少年将军的命了……是弥胥,一直都是他……”
“好,我知道了,我帮你报仇。”韩拾一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银沥脸上,他怕沾湿他的脸,又温柔地用指腹擦去沾在他脸上的泪和血。
“疼吗?是不是很疼?”温暖的结界内,韩拾一缓缓抱着银沥降落地面,同时从手心输出法力缝补他残破的肉身。可是银沥的金身体质与众不同,只有他自己的魂线才能彻底将他的肉身治愈,现在他没有法力,召唤魂线的出口也被弥胥用缚神锁封印了,当下韩拾一输给他的的法力只是杯水车薪。
其实银沥早就没有了痛感,他已经麻木了:“没用的……缚神锁封住了魂线,没有魂线,我的肉身就没法自愈……”
银沥的手筋脚筋都被挑断了,手指和脚趾多处骨头都不见了踪影,腹部多处贯穿,导致脊椎断裂,他的身体现在软得像一滩烂泥,不久前还气势如虹的银沥上神,现在竟坐都坐不直身体……
韩拾一抱着他心爱的、残缺的神明,如同捧着一尊一碰就碎的神像,他想要靠得他更近一些,却又不敢用力,也不敢呼吸,生怕稍稍一用力,银沥就会在他面前化为粉末,随风而去。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韩拾一搂着银沥柔软的脖子,上面那道又冷又硬的缚神锁尤其刺目:“银沥哥,我一定会帮你把缚神锁解开的!你在结界里等等我,我去去就回来。”
银沥没有回答他,他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韩拾一轻轻地放下地面,结界里弥漫着韩拾一的法力,很暖和,还有种独属于他的气味,这种气味银沥记得很清楚,他第一次见韩拾一的时候,就曾在他身上嗅到。
那是一种很特别的气味,夹着一点烟火气,一点少年的汗气,还有晒过太阳的衣物的味道,这几种混合在一起的气味,竟然是从他的身体散发出来的。
这种气味让他记忆尤深,是活了几万年的、早已活得麻木的他,鲜活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
他后来也想过,或许以后的某一天他可能会忘记韩拾一的模样,但他一定会记得他的气味。
可是他太自负了,在无妄海底,在幽谷,韩拾一明明就离得那么近,他却没能认出他来。
是他太迟钝了,迟钝到一次都没能将韩拾一认出来。
这样想着想着,银沥意识开始陷入了混沌之中,无边的浪潮向他袭来,他如同陷入了无声的水底,一时间忘记了自己在做什么,也忘记了自己为何会睡着。
——
“银沥,醒醒。”是夜浮光的声音!
“师父?”是师父在叫他。
银沥突然想起来,他很久没见师父了。
“不要睡了。”夜浮光的声音很近很近,他没有听错!
“师父!”
银沥骤地睁开双目,一片有拇指大小的雪花落在他的鼻尖,奇怪的是,雪花明明是冰冰凉的,但他却没有任何触感。他躺在一片软绵绵的雪地上,背后靠着的是一块巨石堆砌的小山,石山后有一棵积满雪的梧桐树。
这里是避世阁。
“师父?”银沥望向树底下站得笔直的白衣仙人,他身披长袄,仰头接住了一片雪花。
夜浮光回头看了他一眼,严厉地责备他:“你终于醒了,寒冬腊月居然敢在外面睡着,真是不怕生病。”
“师父你说笑了,我是金身圣体,又怎么会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