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收回手,沉声说道:
忘川右岸是女人走的。
忘川左岸那边彼岸之花寥寥无几,忘川右岸这边彼岸之花遍地开放。
本君就是在忘川右岸出生的。
他是在女人的血与泪中化生的精魄,是皇天后土赠予冥界的主宰,是无数枝彼岸之花凝成的花魂。
玉琼楼伸指一点心口,颓然说道:
我一直很疼。
而这份疼痛将永永远远地陪伴着他。
本君初有神识之际,尚未辨别雌雄。
是做个女人呢?还是做个男人呢?
他曾经面临这样的选择。
玉琼楼蹙着眉将手里的花丢进泥土之中,他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在怀念着什么。
本君那个时候如同三岁孩童一般,连什么是女人什么是男人都不懂。我见阴间女人那样多,男人那样少,还以为当男人是什么稀罕的好事,就这么稀里糊涂选做了男人。
可等到他应了天命执掌冥界之后,玉琼楼才明白过来为何阴间男人这样少,女人那样多。
十殿阎罗是玉琼楼登基之后一手提拔,她们生前俱是受过大难之人,死了后却也有余力为她人谋一份公正。
玉琼楼常常找借口躲懒,也与他这一身世有关。
他知道他身为冥界之主对万千冤魂有义不容辞的责任,但他那双眼睛实在是看过太多太多太多女人的苦难。
如果可以的话,请给他那么一点儿多余的时间,给他那流血的心结痂的功夫吧。
十殿阎罗对冥君玉琼楼的身世心知肚明,对他偷懒儿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卞城王晓得玉琼楼这天生的脾气唬不住外界恶人,她去忘川之中找了十二个凶神恶煞的怨鬼,叮嘱玉琼楼但凡是出界就要带着它们撑场面。
冥君玉琼楼喜怒无常,暴躁易怒的名声越传越远,可除了冥界鬼魂之外,鲜少有阳间人知道他是什么秉性。
这样也好。
会为他省去不少麻烦。
直到十几年前的盂兰盆会,魔修殷九重搞了个乾坤阵法,一下子摄了数万凡人的生魂。十殿阎罗拉着各自麾下的判官加班加点地干活,到最后还是他这个冥君出面亲临人界,去找那与殷九重当面对战的剑修。
然后,他就遇见了她。
一个强悍、正义、聪慧的女人。
拥有这些特质的女人实际并不少,可她的眸光深处还藏着些什么。
正是为了探究她眼中那一点他看不透的光,玉琼楼才三天两头地去找她去看她。
玉琼楼见过那么多在不该承受的磨难之中苦苦挣扎的女人。
他见她的第一眼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如果这世上所有的女人都可以像她一样,那么是不是这阴冷的冥界就不会有那么多女人?是不是忘川右岸就不会洒遍了女人的血泪?是不是那彼岸之花中就生不出他这朵精魂?
很久之后,玉琼楼才知道有一个很老套的词,很适合形容他初见她时的内心活动。
一见钟情。
冥君大人,在下
玉琼楼凉凉地睨了素和青一眼,他纤细的手指抵在她唇上,冷冷说道:
素和青,我都将事关身家性命的秘密同你说了,你竟然还一口一个冥君一口一个在下?
拜托!他也是有脾气的好不好!
时至今日,若是玉琼楼再察觉不出素和青是在装傻,那他这千百年还真是白活了。
素和青背过身去,她怅然望了忘川对岸一眼,那里的彼岸之花依依舞着,传来一阵瑟瑟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