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霖吐一吐舌头,单脚蹦跳到一旁椅子上坐下,抢在母亲数落她之前说:“妈,我饿死了,晚饭可不可以吃了?今天有没有特别的好菜给薛叔叔接风啊?”
薛晋铭笑起来,“不用特别的菜,回家的人,有一碗热汤就最好不过。对吗,念卿?”
他看着她,淡淡地笑。
一别两月未见,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清瘦,黑衣素颜,不施脂粉。不经描画的眉仍如远山黛色,波澜不惊的眼里敛进了山城秋雾。
她朝他清浅地笑,这雾霭里便涌出了冬日最暖的阳光。
她听着久违的称呼从他唇间唤出,不觉恍惚——念卿,如今再没有人会这样叫她,唯独他口中这两个字,多少年都不曾改变。
她上前接过他搭在臂弯的风衣,自然如同家人,“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他松了领带,随口答:“临时变了行程,回来办完事情,明天又得走。”
念卿皱眉,“这么快?敏言还说这几日回来,你不等她了吗?”
薛晋铭笑笑,“等这趟从上海回来,大约能在重庆多留些日子,到时候再聚不迟。”
听闻“上海”这两个字,念卿神色微变,当着下人不便多言,眉间却聚起忧色。她岂能不明白这两个字所意味的风险。上海早已沦陷,沦为日占区要隘,也是远东情报集散之地。以他的身份,须亲自潜入敌占区去办的事,可想有多凶险。
他朝她一笑,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大事,去去就回来。”
说话间仆人已张罗好饭桌,罗妈也给霖霖上好了药水。
念卿吩咐另一名女佣秦妈去将慧行少爷领下来。
不一会儿,秦妈下来回话说,找遍家中都不见少爷的影子。
霖霖哈哈一笑,“肯定在车棚,慧行最爱缠着老于玩车了!”
念卿跟在薛晋铭身后匆匆走到后园的车棚,老远就听见司机老于哀告的声音。
“少爷,您快出来吧。哎哟,您就行行好吧!”
“我就不出来,你来抓我啊。”
童稚语声从车轮底下传出。
老于趴在地上,极力把手伸入车子底盘下,想把人给拽出来。
只听身后沉沉的一声,“慧行,你在做什么?”
老于一惊,回头见是薛先生和夫人双双立在身后。
车子底下传来男童一声欢呼,“爸爸——”
黑不溜秋的身影从车轮底下利落地滚出来,带着一身泥扑到薛晋铭身上。
老于苦着脸对念卿说:“夫人,小少爷硬要爬到下面去看车子为什么跑得那么快,我拦都拦不住他啊。”
慧行趴在薛晋铭肩头,伸出小细腿踢老于,“坏蛋,不许告状,我爸爸有枪,崩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