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秀梅拒绝了所有邀请她的人,只是拉着高一鸣要〃他〃陪她跳舞。高一鸣尴尬的苦笑道:〃我不会跳舞,实际上,我从不参加舞会的!〃方秀梅撒娇的:〃可是我会呀,让我教你吧!〃
高一鸣无奈,只好随她下场。凭着对音乐节奏特有的敏感,在方秀梅的携带下她很快就掌握了西洋舞的技巧,跳起来似模似样!方秀梅赞叹的:〃我从未见过有谁能像你一样这么快的学会跳舞呢!你几乎是完美的男人,我想……一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吧?〃高一鸣唇边又浮起那个动人的微笑,不由自主的向段秋淮投去一瞥,却刚好遇到他注视的目光。四目相对,她忙移开了眼,生怕自己会有破绽露出。发觉自己这个想法,她心中一惊:难道说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决心要放弃淮哥了吗?
方秀梅在她手上捏了一下:〃我问你呢!〃她这才回神:〃我自从进戏班开始就走南闯北,浪迹江湖,成名之前是这样,成名之后也是这样,就算有人喜欢我,我也无法与她常常相处.其它的我想不说你也该明白的!〃方秀梅的眼闪耀起灿烂的光芒:〃我明白,我……明白了!那…你在北平会留多久?〃高一鸣无声的叹了一口气,眼神又无法控制的寻觅起段秋淮的身影:〃我…真的不知道……〃
方秀梅陪着高一鸣向段秋淮告辞时,段秋淮正拥着他最近新纳的十三姨太旁若无人的调笑,方秀梅咳了几声他才抬起头来。一抬头,他就接触到了高一鸣如盈秋水的双眸,清澈得令他心虚起来:〃高、高老板……〃高一鸣平静的道:〃段军长,秀梅要回家了,我想去送她,就此向军长告辞了!〃段秋淮忙推开十三姨太:〃不如,我让陈静舟开车送你们吧……〃高一鸣还未说什么,十三姨太已似笑非笑的开口:〃军长,秀梅小姐和高老板两个人刚刚好,再加一个人可就没趣了!〃
段秋淮想了想才会意,不禁看向高一鸣:〃高老板,是吗?〃高一鸣轻笑一声:〃军长以为呢?〃段秋淮哑然失笑,起身道:〃那我就不留你们了,高老板,改日段某人一定前去一观你台上的风采!〃高一鸣欠身:〃一鸣恭候军长大驾!〃言罢与方秀梅并肩而去。看着高一鸣离去的背影,段秋淮忽然怅然若失,而眼前的一切就那么无聊起来。
高一鸣抬腕,借昏黄的灯光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已经十一点钟了,她从未一个人出去又这么晚回来过。不知大家是不是已经睡了!轻轻敲了敲大门,里面立即传来大师兄张竞鸣的声音:〃是谁?〃高一鸣忙应道:〃是我,一鸣!〃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张竞鸣欣喜的面庞出现在她面前:〃一鸣,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高一鸣诧异的:〃什么?难道我有说过不回来吗?〃张竞鸣向后示意:〃师傅说你不会回来了,叫大家都不要等你了,他老人家好像不太开心你出去!〃高一鸣咬了咬唇,低下头去。张竞鸣几乎是屏息的看着她,夜色隐去了高一鸣眉宇间的英气,添了一份温柔。虽然有着哀凄,但却是十分美丽:〃你是不是惹师傅不高兴了?平常,师傅是最疼你的,怎么也不会说你不回来的话呀!〃
高一鸣向他与沈世秋、周家兄弟居住的小跨院走去:〃我去和师傅说清楚就好了,大师兄你不必担心。〃张竞鸣关上大门看着她的背影,眼中有着深切的眷恋……
高一鸣站在沈世秋的房门前,房中没有灯光,但是她知道沈世秋还没有睡,略一犹豫,她轻轻叫了一声:〃师傅!〃房中没有声音,她再叫了一声:〃师傅?〃房中终于传来沈世秋沙哑的语音:〃谁?是…一鸣吗?〃〃是我,师傅,我想和您说说话!〃稍后,一盏烛灯燃了,沈世秋披着件外衣来打开了门。〃进来吧!〃高一鸣一见沈世秋,不知怎么,鼻中一酸,泪珠就扑簌簌的滑落,沈世秋忙拉她进房。她跪坐到地上,抱住沈世秋的双腿啜泣起来,声音不敢太大,却椎心泣血一样的痛!沈世秋抚着她的头,不禁也老泪纵横了……
良久,高一鸣才哽咽着问:〃师傅,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沈世秋沉声问:〃真的是他?〃高一鸣贴在他膝上的头点了点。旋即,又摇了摇:〃他是段秋淮,可是不再是‘我的淮哥’了,就像我虽然还是我,但已不是……高家小姐一样……〃
沈世秋抚着她浓发的手顿了顿:〃他认出你了么?〃高一鸣凄然的:〃没有!〃沈世秋沉重的叹息了:这样的事如果是由他这年近半百的人来选择,也都不知何对何错,更何况是这个已经有着太多苦难、太多悲哀的孩子呢?
〃一鸣,我一直认为唱戏不是你该做的事,可是在过去,你没有其它选择,但现在你遇到了他…无论如何,你找了他十年;无论如何,你终究是个女儿家……我一直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让你不再瞒人瞒得这么辛苦,可是我又做不了什么。〃高一鸣的眼又湿润了。
〃或者,你别这么早做决定,毕竟你们只见了一面,我们不是还要在北平待一段时间吗?你好好想一想再说,成吗?〃高一鸣点了点头,她只能如此了!
四:当时只道是寻常
〃一鸣!〃
高一鸣回过身:〃大师兄?有事吗?〃张竞鸣走近他:〃你要出去?〃高一鸣唇边掠过一丝苦笑:〃出去走走,散散心!〃〃师父知道?〃〃我和他老人家说过了!〃〃昨晚……你没挨骂吧?〃
〃没有,师父最心疼的就是我了,怎么会骂我,你放心吧!〃因师兄关切至深的口气而觉得略窘的高一鸣不得不做出笑脸来让他相信自己没事,心中的苦涩却更深了,她在台上常有〃强颜欢笑〃的表演。如今,在台下也要表演呵……
谢绝了车夫的招揽,高一鸣随意拣了一条小街拐了进去,她现在只想独自一人待一会,理清心中纷乱的思绪,但是这对他来说……太难了!
她终于见到淮哥了!经历了劫难、分散,各自峰回路转,在十年之后,在距杭州千里之外的北平……相见了!不,不该用〃相见〃,那该称之?什么呢?〃相逢对面君不识〃,相逢对面君不识!又岂只不识?还几乎就要反目成仇……
她要怎么做?放弃?自此断了这番妄念,一心一意做高一鸣,只做高一鸣,做一辈子?
可是,她的心里还有一点不甘,一丝希望!那是淮哥啊,她牵念了十年,盼望了十年的淮哥啊!他是她这一生唯一可以得到的幸福啊!
幸福……对他从来都是那么遥不可及啊!高一鸣狠狠的咬住了下唇,一脚踢飞了一块小石子!
〃喵……〃一个细细柔柔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又拐进了另一条小街,青色的石板路,两边有着整洁的小院落,街中还有一株大榕树。她的目光四处寻视着,大榕树下的石椅上蜷卧着一只小小的小猫,看样子只有两、三个月大,黑色的不带一点杂色的毛,一双大大的可怜兮兮的眼,看上去就惹人怜爱。
她心底那处纯女孩家的对小动物的怜惜疼爱一下子就泛滥起来!于是,做贼一样,高一鸣四处窥探许久,确定不会有人才走向那小东西,抱起它来,放在手心里呵抚着。小猫咪乍得温暖,依赖得不得了,温驯的卧在他手上,还不时伸出小舌头舔高一鸣的手指。高一鸣唇边浮起了一个温柔甜美的微笑,不由自主的低低的向它说起话来:〃你这小东西,怎么会自己待在这里呢?是主人不要你了吗?你的爹娘呢?你饿不饿啊?……〃
〃高、高老板?〃一个柔美的,怯怯的女孩子声音乍然在高一鸣身后响起,高一鸣给吓了一大跳,差一点将小猫咪扔掉!她全神贯注给小猫咪,根本没发觉有人挨近身边,这可真是该死!她心里诅咒着,可是还不得不硬起头皮转过身,给身后那个女孩一个尴尬的笑容!
那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子,梳着两条长发辫,一身半旧的白底红花的衣裤,站在那里,羞怯却不失雅静。
高一鸣有些怔忡:〃你是……我们认识?〃女孩抬起眼,迅速打量她一下:〃你是泰祥班的高一鸣高老板吧?〃高一鸣无奈的点头,女孩猛的跪下去,含泪叫了一声:〃恩公!〃高一鸣又被吓了一大跳,忙侧开身避过这一礼:〃姑娘,你这是何意?我们素不相识,你……〃
女孩仰起头,哽咽的:〃恩公可能已忘记了,五年前,在上海,是恩公借给我一百二十块钱,让我能为父亲买药……和办置身后之事……恩公当时还说过两句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
高一鸣心中一动,恍然想起了往事:〃你是那个凌晨给父亲抓药,遇到坏人丢了钱的女孩子!你的名字是……〃她思索着,女孩低低的道:〃我姓何,我的名字是……〃高一鸣已经叫了出来:〃文雅!你的名字是何文雅!〃何文雅没想到她还记得自己的名字,脸不禁微微一红:〃当时恩公只说姓高,在泰祥班做事,我后来问人才?